“正是!”
幕僚顿了顿,声音低下来:“若说孝州是见青州富庶,效仿其策,尚可理解,毕竟同属王爷麾下……可西梁城在鞑子手中,介休城在镰刀军手中,与咱们毫无瓜葛,为何会推行几乎完全相同的政策?这……这绝非巧合!”
幕僚抬起头:“更令人不解的是,据探子回报,鞑子攻占西梁城后,第一道安民告示,竟是强调‘汉人治城’,其所用安抚手段,与林指挥使稳定青州民心的策略,亦有异曲同工之妙!王爷,这几座城池之间,是否存在某种……某种我等尚未察觉的关联,属下不敢妄断,但其中蹊跷,实乃属下生平仅见,不可不察啊!”
他见镇北王没有反应,便继续道:“王爷,种种迹象,环环相扣,指向……指向林指挥使!他在青州根基日深,推行新政,开垦荒地数万亩,编练新军,如今青州之地,百姓……百姓只知有林将军,不知有王爷矣!其心……其心叵测!”
“大胆!!!”
镇北王猛然转身,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
他面色铁青,死死盯住伏在地上的幕僚:“你可知构陷大将,是何等罪名?!”
幕僚浑身一颤,以头抢地:“王爷息怒!属下知错!属下绝非构陷,实乃据实禀报!此事千真万确,探报文书俱在,王爷一查便知!属下……属下只是忧心王府基业,不敢有丝毫隐瞒啊!”
镇北王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
他踱步到主位前,没有坐下,手指重重敲在紫檀木的扶手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堂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镇北王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冰冷所取代。
他缓缓坐下,声音低沉:“细细说来。将你所查,一五一十,不得有半分遗漏或夸大。”
“是!是!”
幕僚如蒙大赦,连忙跪直身体,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开始详细陈述:
“王爷明鉴。首先是工坊之策。青州模式,乃是林指挥使首创,以军工带动民生,工匠按技艺和工时获取厚酬,此法确使青州军械精良,民生渐复。但孝州模仿尚在情理之中。可西梁城,鞑靼素来轻视工匠,劫掠为主,何以占城后立刻转变策略,大兴工坊?且其章程细节,与青州模式高度雷同,绝非鞑子所能想出!”
“再说垦荒分田。此策更是林指挥使稳固根基的杀手锏。流民得田,感恩戴德,兵源税赋随之而来。如今,西梁、介休竟同时推行此策,力度之大,甚至超过青州初期。这如同撒下巨网,收拢人心,其志非小啊!”
“还有……人员流动。”
幕僚压低声音,“属下暗中排查了近一年来各城关卡记录,发现虽无明显大规模调动,但有一些技艺精湛的工匠、精通农事的庄头,以各种名义,从青州流出,其最终去向虽隐秘,但时间点上,与西梁、介休开始推行新政之时,颇有吻合之处……”
镇北王闭上眼睛,手指揉着眉心。
这些信息碎片,单独看或许都有解释,但堆积在一起,指向性太强了。
林川……
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能力超群,战功赫赫,是他稳定北境的重要支柱。
可如果,这根支柱有了自己的根基,甚至……
将触角伸到了敌人那边?
他缓缓睁开眼:“你的意思是,林川可能……暗中与鞑子、甚至与镰刀军都有勾结?他图什么?裂土封王吗?!”
幕僚冷汗涔涔:“属下不敢妄下结论。但……王爷,若这些政策并非模仿,而是……出自同一源头的谋划呢?若林川之志,不止于青州,而是借王爷之名,行试验之实,将其政略暗中铺开,无论城池在谁手中,其根基……都已悄然扎下呢?”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镇北王遍体生寒。
他想起林川每次献策时那沉稳自信的眼神,想起他总能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战果的诡异能力,想起青州如今铁板一块的态势……
如果这一切背后,真有一个如此深远可怕的布局……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镇北王的声音冷得像冰。
“仅有属下及两名绝对可靠的心腹密探知晓,绝无外泄!”
“很好。”
镇北王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良久,才缓缓道:“此事,到此为止。所有探查暂停,相关文书全部封存。对外,不得透露半分。”
“王爷?”幕僚不解。
镇北王转过身,脸上已恢复平日的威严:“林川手握重兵,青州稳固,此时动他,无异于自断臂膀,且若逼反了他,北境顷刻大乱。更何况……这一切尚无铁证。”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传令下去,以商讨北境防务为名,召青州指挥使林川,速来太州府议事。同时……动用一切手段,给本王彻底清查林川及其核心部将的所有背景、往来,尤其是……铁林谷,还有……与西梁、介休的任何可能联系!记住,要绝对隐秘!”
“是!属下明白!”
幕僚心中一凛,知道王爷这是要明召暗查了。
镇北王挥挥手,幕僚躬身退下。
空荡的议事堂内,只剩下镇北王一人。
他再次望向窗外,月光洒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
“林川啊林川……”
他低声自语,“但愿……是本王多虑了……”
……
深秋,驼城部。
此刻正沉浸在一片难得的喜庆气氛之中。
尚未靠近营地,欢快的羌笛和羊皮鼓声便已随风传来。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奶酒的醇香以及松柏熏香的味道。
营地里人影攒动,比平日热闹数倍。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瞭望的羌人骑士远远看到铁林谷骑兵的身影,立刻兴奋地调转马头,一边朝着营地狂奔,一边用羌语高声呼喊。
消息瞬间传遍整个营地。
鼓声变得更加急促欢快,人们纷纷从毡帐里涌出,尤其是孩子们,欢叫着冲向营门。
二狗和独眼龙并辔而行,看着眼前这派祥和景象,连日的疲惫顿时消散了几分。
独眼龙哈哈大笑,拍了一把二狗的肩膀:
“老弟!!!他们来迎接你这个新郎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