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勇士把那本卷边的书扔进火堆,纸页蜷曲着变黑,很快化为灰烬。他握紧手里的石斧,斧刃上还沾着昨日冲突的血渍:“我哥说过,真正的厉害,不是学他们弯多少次腰,是敢不敢把他们的刀打落在地。”
篝火越烧越旺,映得每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像要燃起来。远处的丝竹声还在继续,可在蛮荒勇士的耳里,已经成了开战的号角。他们默默检查着兵器,石斧、长矛、兽骨弓,每一件都磨得锋利。夜空里的星星被浓烟遮住,一场风暴,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悄悄酝酿。
蛮荒的晨雾还没散,学堂的石屋里已传出琅琅书声。穿兽皮的孩子们踮脚趴在木窗上,盯着教书先生手中的竹简——那是苍古帝国的《礼经》,字里行间的“温良恭俭”,与屋外晾晒的兽骨、石斧形成奇妙的对比。
蛮王站在石屋前,兽皮披风上还沾着晨露。他望着孩子们用炭笔在桦树皮上歪歪扭扭写“礼”字,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玉坠——那是十年前从清月帝国换来的,玉上刻着“和”字,边缘已被摩挲得发亮。“当年派第一批学子去苍古,多少人骂我疯了。”他对身边的老祭司低声道,声音里带着笑意,“说我把狼崽子送去学绵羊的规矩。”
老祭司拄着蛇纹拐杖,杖头的鹰首雕刻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可你看阿木,”他朝石屋努嘴,“去年从清月回来的那个,现在正教族人烧砖呢。”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石屋旁的空地上,一个穿粗布短褂的青年正蹲在泥堆前,手把手教几个壮汉揉泥巴。青年手腕上还留着蛮荒特有的图腾刺青,可指尖捏着的铅锤、放线的姿势,却带着清月工匠的精准——那是他在清月帝国窑厂学的“准线法”。“以前咱们盖房子,墙歪三尺都不管,”青年嗓门洪亮,混着泥块摔打的闷响,“现在按清月的法子,垂直度差一分都得拆了重垒!”壮汉们嘿嘿笑,手里的泥砖却越捏越规矩。
不远处的市集更热闹。穿苍古式长衫的蛮族商人,正用清月帝国的算盘记账,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摊位上摆着魔月帝国样式的陶罐,是族里姑娘学了三年烧出来的,釉色亮得能照见人影;连最守旧的猎户,如今也会用苍古帝国的“度量衡”跟货商谈价钱,不再靠“捧一捧”“掂一掂”估算。
但学堂后的练武场,血性气一点没少。学过清月剑法的少年,正用兽骨刀演练新招式——剑尖划的是“礼”字的起笔,收势却带着蛮荒的狠劲,刀风劈得草叶乱飞。“先生说‘止戈为武’,”少年抹了把汗,刀柄上的狼头雕刻闪着光,“可真要有人来抢咱们的草场,这刀也不是吃素的!”
暮色降临时,蛮王站在部族最高的石台上,望着四处亮起的灯火:学堂的油灯映着竹简,窑厂的火光舔着新砖,市集的灯笼照着杂糅了各族样式的货摊。风里飘来两种声音,一是孩子们读《礼经》的调子,二是远处狩猎队归来的呼哨,混在一起,竟格外和谐。
“他们说咱们学这些,会丢了蛮族的根。”老祭司的拐杖顿了顿,“可我看啊,这些新知识就像给老树根添了新土,长得更壮了。”
蛮王望着天边的星子,那串苍古帝国的玉坠在掌心发烫。他想起第一批学子回来时,带回的不仅是书本,还有句话:“文明不是学来的规矩,是让日子越过越扎实的本事。”此刻石屋里的读书声、窑厂的敲打声、远处的兽吼声,在夜风中交织,倒真像一首新的歌谣——属于蛮荒的,又不止于蛮荒的歌谣。
蛮族与秋双国交界的边境线上,夕阳正把最后一缕金辉泼在那几座城池的尖顶上。青灰色的城砖泛着冷光,墙缝里还嵌着未褪尽的泥痕——那是三年前第一批归来的学子带着族人夯土筑城时,指甲缝里蹭下的草屑与汗水凝固的痕迹。城门上悬挂的兽骨风铃轻轻晃动,铃舌是用秋双国的精铁打造,碰撞声里混着两种文明的调子。守城的蛮族战士穿着改良过的铠甲,肩甲保留着传统的狼头雕刻,胸甲却借鉴了秋双国的弧形设计,既能缓冲冲击,又不妨碍拉弓射箭。
而在蛮荒与魔月帝国接壤的地带,画风骤变。黑褐色的巨石城墙直插云霄,墙面上密布着碗口大的箭孔,每扇城门后都藏着千斤重的闸板。城楼上的火把昼夜不熄,火苗被风扯得歪斜,照得巡逻士兵的影子在墙上游走,像一群沉默的巨兽。这里的城池没有风铃,只有号角,每到整点,苍凉的号声便会越过荒原,惊起一群群飞鸟——那是学自魔月帝国的警戒信号,却被蛮族吹得带着草原的旷野之气。
议事帐内,牛油烛的光在蛮王布满老茧的手背上跳动。他指尖按着的羊皮地图上,代表蛮荒的红色标记已在魔月边境连成一片,像一道凝固的血线。帐外传来马蹄声,是负责交涉的使者回来了,靴底沾着的泥块在地毯上蹭出深色的痕迹。“魔月的人说,要么交出东部草场,要么……”使者的声音发紧,从怀里掏出一卷密信,火漆印上的狼头已被捏得变形,“他们的铁骑三日后就到。”
蛮王没看密信,目光落在帐外——那里,几个穿魔月式短打的少年正给战马钉掌,铁砧的叮当声与远处牧民的牧歌撞在一起。少年们手里的锤子是魔月样式,可抡锤的力道里,还带着蛮族挥战斧的狠劲。“告诉他们,草场是牛羊的命,也是我们的命。”蛮王站起身,腰间的玉坠撞在刀鞘上,发出清脆的响,“三年前学他们筑城,是为了能站着说话;现在,该让他们看看,我们不仅会站,还会打。”
城外的草原在暮色里翻涌着绿浪,无数牛羊的铃铛声汇成一片细碎的海。这些被精心照料的牲畜,脊背上还留着海外商人用朱砂画的标记——那是来自万里之外的“订单”。上个月,三艘如巨兽般的楼船刚驶离港口,船舱里塞满了精选的牛犊,甲板上堆着蛮族姑娘织的羊毛毯,毯面上绣着魔月的花纹、秋双的云纹,却用的是蛮族传统的盘针法。船帆升起时,连船长都忍不住赞叹:“这些蛮子,把生意做进骨头里了。”
此刻,牧人们正赶着牛羊回圈,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扎着魔月式发髻的小姑娘,正用秋双国的算术法清点数目,手指在木简上飞快滑动。她的羊皮袄袖口,却缝着蛮族特有的狼尾穗子。远处的城池亮起灯火,城墙上的号角再次响起,这一次,声浪里没有了往日的紧绷,反倒带着股韧劲——像那些被精心打磨过的城墙砖,既藏着学来的智慧,又裹着骨子里的野性。
晨雾还未散尽时,蛮荒的牧场上已响起铜铃叮当。披着羊毛毡的牧人正赶着羊群往港口走,每只羊的耳后都烙着个小小的火漆印——那是昨夜刚从致悦帝国商人手里领的标记,像枚精致的勋章,却也藏着斤两的计较。海风卷着咸腥味漫过草场,混着牛羊的膻气,成了蛮荒最鲜活的晨曲。
那些海外商人的船就泊在离岸三里的浅滩,桅杆如林,帆布上印着各国的徽章:有的绣着银锚,有的画着雄狮,还有的缀着密密麻麻的星子。他们像一群嗅觉精准的鲨鱼,总能第一时间循着蛮荒牲畜的气息而来。船板刚搭上岸,穿丝绸马褂的清月商人就捧着算盘迎上来,指节敲得珠子噼啪响:“去年的犍牛每头加了三钱银,今年的母羊得按新价算——我可是带了苍古帝国的秤,一两都不会差。”
牧人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结实的牙。他腕上缠着魔月帝国的羊皮账本,翻到夹着干花的一页,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旁边还画着只简笔羊,羊角上标着“肥”“瘦”“带羔”。“王掌柜,您去年的盐掺了沙,”他慢悠悠地摸出个陶罐,倒出几粒雪白的盐粒,“今年要想按新价,得用清月的海盐换。”清月商人的脸僵了僵,却也只能点头——谁让蛮荒的羊膘肥体壮,羊毛能织出魔月贵族最爱的云纹毯,羊皮能做苍古士兵的御寒甲呢?
谁能想到,十年前的蛮荒还在吃着“哑巴亏”。那时的商人用琉璃珠换走最好的骏马,用发霉的粮食换走壮硕的肥牛,牧人们只会摸着后脑勺笑,觉得“外来人带来的玩意儿稀罕”。直到老族长带着几个后生去了趟苍古帝国的市集,看见同样的骏马在那里被镶上银鞍,卖出十倍的价钱,回来后连夜把族里的智者都叫到火塘边。
“得学!”老族长把烟杆往石头上磕得邦邦响,“学他们怎么看牙口、怎么论斤两、怎么把羊分三六九等!”于是,蛮荒的后生们揣着风干的羊肉,挤进苍古的商行当学徒,蹲在魔月的市集看商人讨价还价,甚至跟着致悦帝国的船队漂洋过海,在颠簸的船舱里学记账。有个叫阿木的后生,在致悦商人的船上待了三年,回来时带回个黄铜算珠的算盘,打得比致悦商人还溜。
就像此刻,致悦帝国的那艘“海鸥号”正歪歪扭扭地泊在滩涂。船长托马斯站在船头,揉着被海风刮得发红的脸,眼里还带着惊魂未定的光。三天前,他的船在雾里迷了路,罗盘疯转,帆布被浪撕成了条,正当他以为要喂鲨鱼时,竟撞进了望海国的渔港。“上帝啊,”他摸着望海国码头的青石柱,看着栈桥上堆着的蛮荒羊毛,突然拍了下大腿,“这些羊毛能在我们那儿织出最时髦的斗篷!”
他跟着望海国的商人来见蛮荒的交易官时,怀里揣着致悦的银器,准备好好“宰”一把。可一开口,就被交易官报出的价格惊住了——那价格比他在苍古帝国听到的还公道,甚至细分到“带羔母羊加半钱,公羊去势减两成”。交易官还拿出本厚厚的册子,里面贴着不同羊的皮毛样本,标着对应的价钱和买家反馈:“致悦的贵族喜欢卷毛羊,您看这页,去年给您的货,在您的账本上记着‘上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