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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共同警备区》

    越军班长反而说:“我们已经签订停战协约,从六月一号起,我已经完成了我作为前线军人的指责。”

    裴大校怒道:“就算停战了,你也不能对……你曾经的敌人,表现得这么亲密!”

    这个越军班长用字正腔圆的汉话道:“我十六岁参军打仗,打了十四年,头发都白了,仍然是光棍一条!像我这样的老光棍有好几万!连黎大将都不敢说我投敌!”

    他看向裴大校:“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些话说得情真意切,不少越南兵潸然泪下。他们打仗的时间,确实比中国人长得多,打成了老光棍。

    四年前,越南人在遭受惨败,国防部派某少将前去慰问前线的越南兵们,解决困难,本以为他们会提出什么难题,没想到都是一句话:

    我们太久没有见过女人了!

    现在余切听到这些话,竟然也“忍不住”落了泪!

    这个曾杀过越南通信兵的人,忽然变成了中越友好先锋,只见余切握住越南士兵的手道:“我们历史上本来就有渊源,你不知道,我爷爷的大伯的二姨夫曾经有一个在南方的媳妇,应该是越南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应该算是半个越南人。”

    他抓着越南老兵的手,眼神却看向政治局的裴大校说道:“你们越南内部,难道对这些表达和平的举动不屑一顾吗?”

    裴大校没来得及说话,那个越军班长道:“战时和敌方私下交流,我们抓住后是要被杀头的!”

    这怎么行!这是不人道的!

    余切深情的说:“我希望能创作一个中篇,就叫共同警备区……来讴歌在前线发生的感人友谊。”

    “最好翻译成越南语,让你们都能看得到,你看好不好?”

    这句话引起了阵地两边的欢呼。中国人也觉得开心:有来看,不要白不要。

    “咔擦!”

    《军画报》的闲云强拍下了这张照片,命名为“老山无战事”。并且,连夜写了一篇报道:“这是人类历史上从未听闻的奇妙经历,我越是调查,越是感到吃惊!”

    “许多士兵站出来指认,在越南军队内部潜伏着我们的和平之友,他们在共同文化的号召下,情不自禁的放下武器……这让作家余切产生了许多创作灵感!”

    翌日,双方拜访其他高地,发觉在这里早就形成了默契。闲云强一一记录下来。

    余切是越参观,越忍不住放声大笑;而越方的裴大校,则面色凝重,咬牙切齿,恨不得逮几个典型来杀掉!

    尤其是他得知,余切正在写一个名为《共同警备区》的:几个身处敌对阵营的小兵,通过猫耳洞挖来的地道,误打误撞产生了联系,出于人类的朴素情感而成为了“朋友”。

    他们都能说汉话,都看《西游记》,对历史上的中华名人如数家珍,简直就是身在异国的亲兄弟。他们一边小心翼翼的维系这段感情,一边害怕事情暴露,遭遇所在部队的雷霆之怒……

    这简直是打裴顺化的脸。

    因为余切最终要说明的是,越南这个国家并无存在的理由,它本来是古中华的一部分。

    “你知道吗?古代中华统治越南的时间,比一些其他区域还要久的多。因此往上数一千年,说不定我们是同宗同源,你也称得上半个炎黄子孙。”

    余切对裴大校说。

    余切正在兴头上,裴顺化不好反驳他,却表达了态度:“我们虽然签了停战条约,最多只是朋友,绝不可能有什么血脉关系。”

    “真的吗?”

    “千真万确!”

    “好!”余切说,“你们的国父胡志明不是这么想的,他在革命期间娶过一个中国女人。这个女人为了他终身未嫁,胡志明也终生未娶。她是你们的国母。”

    “不可能!你不要再胡说八道!”裴顺化气得快耳鸣了。

    在越南的官方口径里,胡志明是一个“圣人”,他没有孩子,没有婚约,他是越南人的儿子、丈夫和爷爷。他生来就是拯救越南人的,并为了越南奉献出自己的一生。

    许多越南人坚信这一点。

    而余切否定了这一点,就像是在基督徒面前否定了上帝。

    裴顺化怒不可遏,再也忍不了余切。“你这么有影响力的作家,为什么要编造谣言?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余切却道:“我随时可以拿出证据,而你只能徒劳的表达你的愤怒。你不相信,几天内我就能把所有证据拿到你面前。为什么你不叫她一声国母?因为她是中国人吗?”

    “这又能代表什么?”裴顺化说。

    “这代表胡志明对不起中国人。你们也对不起。你所谓的冲突根源,所谓我们对你的打压,完全是无稽之谈。你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

    裴顺化正要再反驳,余切冷冷道:“我从没有写过纯粹的爱情,也许我可以写个《胡志明情史》?你觉得呢?”

    这话让裴顺化如坠冰窖!寒毛直竖!

    他第一次流露出绝望的神情:你要把余切怎么样呢?

    难不成你把他杀了?

    那么战争就会继续,而越南人根本打不过,同时,犯下大错的裴顺化也要被处以极刑,还要牵连到他的家人。

    如果你让余切写下去?

    等他的一出来,余切说,这是我和越南总政宣传局的裴大校访问时产生的灵感……

    裴顺化将被钉在耻辱柱上!

    越南作为一个政治实体,其在全世界中的舆论声浪,也许还不如余切这一个人。这是一个文豪在文化领域所能拥有的最后辉煌,他一个人能够敌过一个小型国家。

    全世界有数亿人看过他的。他们随时会为了余切的文字改变自己的判断,更何况那是真的!

    裴顺化确实是服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为什么针对我?你行行好,起码在我和你访问的这段时间,不要发什么,我走了后你随意……怎么样?”

    余切笑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我需要做些什么,我会告诉你的。”

    “我洗耳恭听!”裴顺化半信半疑。

    几天下来,他已经恨不得替余切赴汤蹈火。

    是啊!

    战争已经结束了,该是结算胜利点的时候了,为什么他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老山葬送前途,他应该回到河内去,风风光光的再升几级。

    此后,裴顺化对余切的态度骤然变了!

    他对余切很客气,几乎不说什么反驳的话,相反,裴大校对越南人很不留情面。如果不是这些人私下串通中国军队,让余切抓住了把柄,他绝不会遭受到这种耻辱!

    裴顺化写了一封电报,传去后方的国防部,询问“我们越南人有个中国国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他说,物证、人证俱在,我们不可能和他斗!”

    国防部的简讯很直白: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拿去到处说!

    不能让余切写这样的。

    裴顺化又回复道:余切还在写《共同警备区》,反映前线士兵友谊的;我怀疑这种煽动性极强的,会使得一些越南士兵精神错乱,以为自己和中国人是一家的。

    国防部回道:那也比他写《胡志明情史》好……他一个大作家不要脸写那种,对我们的破坏力太大。

    裴顺化懂了,原来就连越南国防部,也拿余切毫无办法。

    固然他是个肉体凡胎,可他的身后却站着百万精兵。

    余切的和平之旅仍然在继续,在双方部队的保护下,他已经快走遍全部停战山头,事情的真相也完全显现出来。

    《军画报》的闲云强在新闻中写道:

    “越军士兵时常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有时候会派一个人抱着物资,专门找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晒‘自己’。”

    “他们会通过861报话机向解放军传递信息,示弱讨好;随着时间推移,双方发明了一套特定的手语系统。这些手语主要用于表达非军事行动的意图,帮助双方在近距离条件下避免不必要的冲突。”

    在812高地,在松毛岭,在余切曾击毙过敌人的老山北坡,到处都有证据表明在停战谈判前,越军士兵早已放弃抵抗。

    他们起初心惊肉跳,不敢透露军事信息,到后来主动透露“自己是越军空海部队”,接着提出五花八门的问题,从询问解放军故乡到打听我军政策。

    “似乎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产生在了这些猫耳洞人之间;但军令难违,冲突无法完全避免。”

    默契并不代表软弱,这种微妙的平衡中,仍然有血与火的对抗。

    “某日,越军突然炸毁了我军阵地的一个洞口,造成一名战士受伤。伤员的痛苦呻吟声穿过阵地间的空气,清晰地传入越军耳中。”

    “这时,越军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们投递来纸条,允许我们运送伤员,他们保证不开枪。”

    “但战场就是战场,在治疗伤员后,我方仍然寻找机会打伤了一个越南兵,越南人也没有再报复,他们知道这是以牙还牙。”

    余切看到闲云强写的这段记录,评价道:“所以老唐的死一定要让越南人付出代价,他们也应当知道,这是公平的。没有人可以逃得掉。”

    “你准备怎么做?我们已经停战了。”闲云强说。

    “你很快就会看到。”

    另一边,越南总政的裴顺化自己也在走访和调研,他乔装打扮,混进了越军前线的最基层。

    为了不打草惊蛇,裴顺化除了手枪之外,还带来一台录音机,一部照相机,几盘记录迪斯科舞曲和越南歌曲的磁带,还有一些香烟和糖果。

    他用糖果和迪斯科舞曲等“重金”贿赂了前线和中国人有交往的士兵,请求带他们一同参加双方私下里的联谊会。

    当天,这些越南士兵回来后,带来一本《落叶归根》。“中国朋友说,这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了。”

    一些越南人看了后大哭,自发的讨论起“三峡精神”,以及老赵在路上究竟有没有睡过女人,说到开心处,他们幻想起传说中的哥伦比亚无删减版本。

    “老赵真是世界上最性福的男人!”他们说。

    接着,越南兵如数家珍的谈论起“余先生”在哥伦比亚的呼风唤雨,在美国令白人也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这些都是他们从中国人那里听来的。

    “余先生虽然是中国人,他也是我们亚洲人。他说,他还是半个越南人!他有惊世智慧,足以在某些方面指导我们。”

    裴顺化感到无比的屈辱,这些狗日的“余主义分子”!越南有这些虫豸在前线,怪不得差点被人打进河内!

    但裴顺化并未说什么,而是忍下了这些屈辱。于是他赢得了双方的信任,相信他是“新的自己人”。

    翌日,裴顺化携带相机,悄悄的前去拍摄士兵和中国人串通的证据!但当天天气不好,他的“间谍相机”并没有变焦镜头,拍摄出来的成片效果很差。

    裴顺化只好静静等待,等待一个让越南高层震撼的拍摄画面。

    终于在黎明时分,一个在任何战争中都可能从未发生过的场景展现在裴顺化的眼前:双方各有5至6名士兵打着赤膊,穿着短裤,留着长长的胡须和头发,嘴里叼着香烟,跟随着当时流行的迪斯科舞曲的节奏跳舞。

    另有四名士兵,坐在半人高的杂草里,聚精会神的看余切《大撒把》,幻想自己是顾颜那样好人有好报的人。

    还有两人,警戒的放哨,但他们也忍不住随着舞曲扭动身躯,急不可耐的催促看书的人赶快交班——因为他们要抓紧时间看余切。

    这是裴顺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刻。

    它雄辩的证明,这一切比余切的任何都还要惊人。

    此次接触持续了大约20分钟,随着太阳升起,雾气消散,双方士兵握手致意。裴顺化派人披星戴月的回到河内,向越南的总政局递交他拍摄的胶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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