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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5章、倒也是可怜

    夏林那“宴席每桌不得超过一两银子”的命令,真的太有趣了。

    消息是通过东宫内侍口头传达到政事堂的,连一道正式的文书都没有。传话的内侍学着夏林的腔调原话复述完毕,便眼观鼻鼻观心地垂手而立,任由堂内几位宰相的脸色从惊愕到铁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荒唐!简直是荒唐透顶!”一位素以清流自居的宰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内侍,手指尖都在打颤:“国宴规制乃礼部所定,关乎国体!岂能如市井百姓家办席一般论银钱算计?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在长安够做什么?一壶像样的酒都买不来!”

    另一位老成持重的宰相则看向面色一言不发的长孙无忌:“长孙相公,此事……此事断不可行啊!若真如此,我大唐颜面何存?四方藩国使者若在场,岂不笑我天朝寒酸至此?”

    长孙无忌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没说话,因为他不想去西域跳肚皮舞,很丢人的……

    “对了,夏帅还说了。”那内侍仿佛才想起什么,慢悠悠地补充道:“太上皇年高德劭,特许其宴席标准翻倍,计二两银子。夏帅言,此乃天家孝道表率,望诸位大人,自行体会。”

    “二两……”有人几乎要晕厥过去,这哪里是殊荣,分明是把太上皇也架在火上烤!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比朝廷的八百里加急飞得还快,顷刻间传遍了长安。

    裴司徒正在书房教导裴婉宫宴礼仪,闻讯猛地将手中的《礼记》摔在桌上,书页散落一地。“欺人太甚!夏林狗贼!”他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面前脸色煞白的女儿:“婉儿你听听!一两银子一桌的宫宴!这是打发叫花子吗?我裴家女儿,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裴婉怔怔地看着暴怒的父亲,心中一片冰凉,她忽然想起那夜在东宫,太子殿下指尖的温度与他最后那声意味不明的笑。原来,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们这些自诩高贵的世家,与市井小民并无区别,甚至更可悲。

    崔府内,崔琳正对着一套新打造的头面首饰比划,闻听此事,手一抖,一支点翠步摇“啪”地掉在地上,翠羽跌碎了几片。

    她顾不得心疼,抓住侍女的胳膊,声音尖利:“你说什么?一两银子?那……那日的赏春宴还怎么办?我新裁的衣裳,新打的首饰……”

    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那样寒酸的宴席上,被那些外地来的士女暗中嘲笑的场景,顿时眼前发黑。

    不过那韦将军倒是拍案而起,仍是那声若洪钟:“好!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老子当年在军中,啃着硬馍馍照样打胜仗!这才是我辈该有的样子!看那些矫情家伙怎么下台!”他转头对同样一脸无所谓的韦彤道:“闺女,到时候咱就穿这身骑射服去!看谁能说咱半个不字!”

    韦彤正擦拭着她的波斯匕首,闻言抬头,咧嘴一笑:“爹说得对!反正殿下……殿下也不会在意这些虚的。那日我与殿下去校场练射箭,皆与兵丁同吃,兵丁一顿饭计二十文钱,这已是顶好的伙食了,一两银子怎的就不能吃?”

    然而,如韦家父女这般想法的,终究是凤毛麟角。绝大多数世家阀主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危机。夏林此举,不仅仅是羞辱,更是在挑战他们赖以生存的等级秩序和奢靡传统。若连宫宴规制都可以被如此肆意践踏,那他们世代积累的财富、引以为傲的门第,在这对父子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一股无声的怒火在朱门高宅间蔓延了起来。

    次日清晨,竟有十余位御史言官联袂跪在了太极宫外,涕泪交加,以头抢地,声言“奸人擅权辱国,败坏礼法,乞请陛下速归,肃清朝纲!”

    他们不敢直接弹劾夏林,只能将矛头指向擅权,试图以此制造舆论压力。

    但围观的百姓却不这么看,他们在远处哈哈大笑,听闻夏帅的命令之后无数人拍手叫好,多少年了,向来只闻朱门酒肉臭,哪知路有冻死骨,这帮天宫上的人是该知道知道什么叫制裁了。

    一时之间,民间与庙堂的声音严重割裂,两极分化,倒隐隐有些吓人了起来。

    几乎同时,多家与关陇世家关系密切的商户开始暗中串联,长安东西两市的米价、油价乃至布匹价格,竟在一日之间有了小幅度的异常波动。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意在告诉那位跋扈的夏帅,长安的经济命脉,并非完全握在朝廷手中。

    更有甚者,一些原本积极准备参选太子妃的山东、江南士族,也悄悄放缓了脚步,递往长安的信件中,多了几分观望和疑虑。他们不怕竞争,却怕卷入一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可能连带家族一起受辱的风波。

    风波自然也传到了依旧抱病的李治耳中。他有些担忧地找到正在庭院里晒太阳、看西域送来图纸的夏林。

    “父亲,此举是否……太过激烈?如今外面物议沸腾,儿臣恐生变故。”

    夏林放下图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激烈?这才哪儿到哪儿。他们不是自诩清高,讲究体统吗?老子就让他们看看,他们所谓的体统,在老子这儿值几个钱。”

    他坐起身,目光扫过儿子年轻而忧忡的脸:“儿砸,对付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温水煮青蛙没用,就得下猛药。他们现在越闹腾,等你娘回来,收拾起来才越名正言顺。你娘那个人,看着硬气,有时候还是太讲究个理字了。”

    李治似懂非懂,但看着父亲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中的焦虑稍稍平息。

    夏林又道:“至于那些抬物价的蠢货……嘿,九真。”

    阴影中,孙九真无声无息地出现。

    “去,把我们囤的粮食、布匹,按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敞开了卖。告诉浮梁和金陵的商队,有多少运多少过来。然后再给我暗中看看是谁在哄抬,七日之后,杀。”

    “是。”孙九真领命,瞬间消失。

    李治看着父亲轻描淡写间便布下应对,心中震撼之余,也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父亲的权势与手段,真的是深不见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父亲一般……

    “对了。”夏林重新拿起图纸,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那个小武姐姐明天就到了,你去接一下,别摆太大阵仗,低调点。”

    提到小武,李治眼中顿时有了光彩,连忙应下:“是,父亲!”

    就在这“一两银子”风暴席卷长安时,小武在外头替换了车驾,一马一车地驶入了春意初萌的长安城。

    车帘掀开一角,小武望着窗外既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听着隐约传来的关于宫宴标准和物价波动的议论,她沉静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小武归京的车驾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从侧门入了东宫。李治早已等在院中,见到那抹熟悉的青色身影盈盈下车,他几乎是快步迎了上去,不顾周围还有侍卫内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师姐!”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你终于回来了。”

    小武的手被他攥在掌心,她抬眼仔细端详,许久不见,他眉宇间的稚气又褪去几分,下颌线条愈发清晰,只是眼底带着疲惫。她心中一软,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声音依旧平静:“路上积雪化得慢,耽搁了些时日,殿下清减了。”

    “我没事。”李治拉着她往殿内走,挥退了左右,这才低声道:“就是这些日子,伯父走了,父亲来了……外面闹得厉害,我虽在宫里,也觉着不安生。”

    小武随他入内,目光扫过殿内熟悉的陈设,缓声道:“我在并州也听闻了些许风声。殿下不必过于忧心,有师父在。”

    她语气中的笃定,让李治浮躁的心绪安定了不少,他引她到暖阁坐下,亲自给她斟了杯热茶,便将这月余来长安发生的种种,选妃风波、父亲归来、终南山之事、裴婉夜访、乃至最近那“一两银子”引发的轩然大波,都细细说与她听。

    小武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温热的茶杯上摩挲,听到紧要处,眸中偶尔闪过思索的光芒,却并未打断他。

    直到李治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她,尤其是提到崔琳与终南山之事时,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小武才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没有他预想中的恼怒或伤心,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冷静的审视。

    “殿下做得对。”她轻声道,“张相与师父的谋划,皆是老成持国之言。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殿下能稳住自身,因势利导,已是大不易。”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至于崔小姐之事……殿下年少,情之所至,亦在所难免。只是需记得,露水情缘易散,真心难得。莫要因一时欢愉,迷失了本心,更莫要授人以柄。”

    她话说得含蓄,却字字敲在李治心坎上。他脸上发热又是惭愧又是感激,低声道:“师姐教训的是,我……我晓得了。”

    小武见他如此,语气缓和下来,转而问道:“那赏春宴,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李治皱眉:“父亲定了调子,只能按一两银子的标准办。只是……届时场面定然尴尬,我亦不知该如何自处。”

    小武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慧黠:“标准是死的,人是活的。师父只定了花费,却未定菜式与形制。一两银子,若用在寻常酒肉上,自是寒酸。但若用在巧字与新意上,未必不能别开生面。”

    “师姐的意思是?”

    “如今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何不以此为由头,办一场尝春宴?”小武娓娓道来:“不尚奢华,只取时令。荠菜、春笋、河豚、刀鱼,皆是春日美味,价格未必昂贵,却胜在新鲜应景。酒水亦可选用清淡的春酿或是果子露。器皿不必金玉,可用素瓷竹器,更显雅致。宴间佐以春词吟咏、新茶品鉴,岂不比一味堆砌珍馐美器,更符合春宴本意,也更能体现殿下与民同乐,体恤农桑之心?”

    李治听得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小武此议,不仅巧妙化解了寒酸的指责,反而能将其转化为一种更高格调的风雅,更能迎合父亲节俭的要求,甚至暗合了母亲一向推崇的务实之风。

    “妙!师姐此计大妙!”李治抚掌:“我这就吩咐尚食局去办!”

    小武微微一笑,补充道:“还可让京兆尹配合,在曲江池畔设一两银的流水席,与宫宴同步,取‘皇家与民共尝春味’之意。如此,民间只会赞颂殿下仁德,谁还会非议宴席花费?再说了,师父只限制了一席的花费,却不限席数。只看殿下如何操持了。”

    李治看着小武,心中钦佩无以复加。她总是能在困局中为他寻到最光亮最稳妥的那条路。

    “只是……”小武目光微凝:“此举虽能解眼前之围,却也会将殿下更推至风口浪尖。关陇各家见殿下竟能在此等局面下游刃有余,恐怕会更加忌惮,后续动作只会更烈。殿下需有准备。”

    李治点头,眼神也变得坚定:“我明白。有父亲和师姐在,我不怕。”

    两人又叙了些别后闲话,李治见小武面露倦色,知她长途跋涉辛苦,便亲自送她回早已收拾好的住处休息。

    小武回到熟悉的房间,屏退侍女,独自站在窗前。

    她想起入城时听到的议论,想起李治描述的朝堂风波,更想起夏林那看似胡闹,实则步步紧逼的手段。

    “师父……”

    她低声自语,她明白夏林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既是为李治铺路,也是在考验她能否在这种复杂的局面中辅佐李治站稳脚跟。

    而她绝不会让李治失望,更不会让那个将她从泥泞中拉起给予她新生和希望的人失望。

    次日,东宫传出消息,太子殿下感念春和景明、体恤农耕之艰,决定将原定的“赏春宴”改为“尝春宴”,一应费用恪守夏帅所定标准,主打时令鲜蔬、江河春鲜,器皿从简,意在与臣工共尝春味,体察民情。同时,曲江池畔设立流水宴席,与春宴同步,来者有份。

    此议一出,满长安再次哗然。

    有人暗骂太子狡诈,竟能将如此苛刻的条件扭转为沽名钓誉之举,有人则暗暗称奇,觉得这位年少太子倒也并非全然束手无策。但更多的却是普天同庆似的欢呼,百姓高兴啊,平日都是看着人家吃,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些草民上桌了?

    长孙无忌在府中听闻,沉默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他发现自己面对的不仅仅是夏林那座难以撼动的大山,如今又多了一个心思玲珑的太子。

    这一局,似乎希望渺茫了。

    而此刻的夏林,听着李治兴冲冲地汇报“尝春宴”的安排,只是掀了掀眼皮,哼笑一声,然后捏了捏李治的鼻子:“小子,最近省着点体力知道么,让你娘回来发现你这么日夜操劳,她能给我腿打断。”

    李治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日夜操劳”,脸上一红:“没有……父亲,我没有,昨日师姐回来我就让她休息去了,我真没有……”

    “好了,去准备春日宴席吧。我还挺期待这顿饭好不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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