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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4章、呜呜呜呜,老公你胡闹

    并州的雪悄然融化,屋檐下滴答的水声,便是春天叩门的指节。

    小武站在武宅西院的廊下,望着庭中那株老梅残存的几瓣红蕊,目光沉静。

    陈将军大步走来,甲胄在春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姑娘,车驾已备妥,随时可以启程。”

    小武微微颔首。

    这月余时间,她借着太子仪仗的势,施恩立威,已将并州武家彻底慑服。

    杨氏称病不出,武元庆、武元爽见了她如同鼠见猫,族中耆老更是将她视作武家真正的倚仗。

    昨日,并州都督夫人亲自设宴饯行,言语间已将她与长安顶级贵女并列。

    她知道,这番作为迟早会传回长安,那些等着看她笑话,或想将她踩入泥泞的人,该重新掂量了。

    “走吧。”她声音平淡,转身登上了那辆象征东宫宠眷的华丽马车,在千余护卫簇拥,马蹄踏过并州城湿润的青石板路,声势浩荡地驶向城门。

    沿途百姓驻足观望,窃窃私语声中,“武二小姐”的名号反复被提及,带着敬畏与好奇。

    小武端坐车内,细细盘玩那枚都已经被盘包浆玉化的灵芝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已携着夏林“扩大选妃范围”的惊人之议,顶着料峭春寒,冲入了安西都护府。

    安西都护府内,春意迟迟。三娘正与几位心腹将领商议开春后与魏国建设兵团联合演练的细节,忽见贴身女官步履匆匆而入,手中捧着一封加急书信,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陛下,长安八百里加急。”

    三娘打开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寥寥数语,却如惊雷炸响在她耳边。

    “太子年渐长,选妃之事宜早定。关陇女子虽好,然天下之大,岂无佳丽?已命政事堂拟旨,通告魏唐,凡士族良家,品行端方者,皆可参选,以广嗣续,安人心……”

    “通告魏唐”、“皆可参选”!

    三娘捏着信纸的手指猛地收紧,她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将领们的议论声瞬间变得模糊遥远。

    他怎敢!他怎敢如此!

    是,治儿的婚事,她早知不可能完全由着自己心意。

    这里头有关陇集团的逼迫,也有宗室的压力,她身处西域鞭长莫及,也曾默许甚至期待夏林回去快刀斩乱麻。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当爹的竟会用如此胡闹的方式!

    这下将选妃范围扩大到魏唐两国所有士族?这哪里是为选妃?这分明是将李唐储君的婚事,变成了一场天下势力的重新洗牌,是将她李唐的国本赤裸裸地摊开在天下人面前任由各方势力角逐!

    他考虑过治儿的感受吗?考虑过她这个做母亲的心情吗?考虑过李唐的体统和未来吗?

    还是说,在他夏林眼中,这根本就是一场更大的棋局,而治儿,乃至整个李唐,都只是他棋盘上比较重要的棋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愤怒和失落感攫住了三娘的心。

    如今他竟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排他们的儿子!?

    “陛下?”下首一位老将军察觉到她的异常,试探着唤了一声。

    三娘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将那张信纸缓缓折好,收入袖中。

    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帝王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那抹冰寒,让在场众人都心头一凛。

    “无事。”她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长安来信,提及一些琐事。方才说到何处了?继续。”

    她强行将注意力拉回军务,只是袖中的手,却一直紧紧攥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接下来的议事事倍功半,三娘只觉得心神不宁,夏林那寥寥数语如同魔咒,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她几乎能想象到,这道旨意一旦正式颁布,会在长安,在魏唐两国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关陇集团必然激烈反弹,山东、江南士族则会闻风而动,甚至北汉、吐蕃恐怕都会借此生出事端。

    而她的治儿将被推至这风暴的最中心。

    还有小武……那孩子对治儿情深义重,聪慧隐忍,她原本是她心中最属意的儿媳人选,至少是最能理解、辅佐治儿的人。

    可如今选妃范围如此扩大,那些家世显赫、背后站着庞大势力的贵女们涌入东宫,小武该如何自处?治儿又能护得住她几分?

    议政结束,众将告退。

    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下三娘一人。她走到窗边,望着西域昏黄广袤的天空,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透着一股难言的孤寂。

    “夏林……”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难辨,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你终究还是那个肆意妄为的狗东西。”

    她深知此刻再写信去反对已于事无补,因为以夏林的性子,既然做了,就绝不会回头。

    他现在恐怕正乐呵呵地在长安,等着看各方的鸡飞狗跳。

    如今之计,唯有尽快稳定西域局面,然后……她必须回一趟长安。

    不是为了阻止选妃,而是要以李唐皇帝的身份亲自为她的儿子坐镇,她倒要看看,有她在,谁敢在她儿子的婚事上玩得过火,包括他儿子亲爹那个狗东西。

    “传令下去。”三娘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加快与魏军协同演练进度,十日内,朕要看到成效。另,秘密准备銮驾,朕不日将返京。”

    长安的春日,自然是要比西域更喧嚣一些。

    冰雪消融,柳絮初飞,朱雀大街上车马粼粼,各色人等穿梭如织,比往日更添几分躁动。

    这股躁动的源头,便来自太子选妃,不拘关陇,凡魏唐士族之女,皆可参选!

    政事堂颁布的正式章程尚未出台,但夏林当日在那宫宴上掷地有声的话语,早已通过无数渠道,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长安仿佛成了一锅将沸未沸的水,表面维持着太平盛世的繁华,内里却已是气泡翻滚,热气蒸腾。

    东宫依旧大门紧闭,太子抱恙静养,只是这静养,如今在世人眼中,已多了无数种解读。

    裴府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裴婉跪坐在父亲裴司徒面前,泪痕未干,原本清丽的脸庞瘦削了一圈,更显楚楚可怜。

    她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几页信笺,是族中长老从老家寄来的,措辞严厉,斥责她错失良机,有辱门风,并暗示若不能挽回局面,家族将考虑放弃她这一支。

    “父亲……”裴婉声音哽咽,“女儿如今……已是长安笑柄……”

    那夜东宫退缩之事,被传得不堪入耳,她如今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裴司徒面色阴沉如水,他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心中痛惜与恼怒交织。他何尝不知女儿委屈?可形势比人强,夏林这一手,打乱了所有布局,将裴家,乃至整个关陇集团都逼到了悬崖边上。

    “哭有何用!”裴司徒低喝一声,语气却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疲惫:“夏林此举,意在分化瓦解我关陇。如今山东、江南那些家族,恐怕已在摩拳擦掌。婉儿,你若还想争,就不能再守着大家闺秀的矜持!”

    裴婉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父亲。

    “夏林不是要选吗?好!那就让他选!”裴司徒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我裴氏数百年底蕴,难道还比不过那些外地士族?你且打起精神,好好准备。待选妃章程公布,便是你堂堂正正,以裴家嫡女身份,与天下淑女一较高下之时!记住,你要争的,不仅是太子妃之位,更是我关陇士族的颜面!”

    相似的一幕,也在崔府上演。

    崔琳对着铜镜,仔细描画着眉毛,只是那手微微有些发抖。父亲崔司徒在一旁踱步,语气焦灼:“琳儿,你此前……唉,终南山之事,虽占了先机,可如今形势大变!假孕之事万不可再提!如今要比的,是家世、是才名、是德行风评!你定要稳住,绝不可再行差踏错!”

    崔琳放下眉笔,看着镜中娇艳的容颜,咬了咬唇:“女儿知道了。只是……殿下他如今闭门不出,我们连面都见不到……”

    “见不到也要想办法!”崔司徒断然道:“我已打点宫中,宴请各家与太上皇。届时,你定要拔得头筹!”

    相较于裴、崔两家的焦虑,韦府倒是显得平静许多,韦将军拍着女儿的肩膀,声若洪钟:“彤儿,怕什么!我韦家女儿,行得正坐得直!他夏帅不是看重真才实学吗?你的骑射武功,理家之能,哪点比那些娇滴滴的娘子差了?大大方方地去选!选不上,爹给你找个更好的少年将军就是了,听说王卓恒还未曾娶妻,他年纪大一些但也就二十来岁,到时候老头子卖个面子跟王世充那老狗提一句,他儿子可是西北军统帅,仅次于夏道生的二把手呢!”

    韦彤抱着一杆长枪擦拭着,闻言抬头,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爹,我才不怕。我只是觉得……这样选,对殿下,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我这些日子陪着殿下,觉得他不像外头说的那样,他真的太好了,与我见过的那些纨绔都不一样。挺叫人喜欢的,人也特别君子。”

    韦将军一愣,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而在众多原本与东宫无缘的府邸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山东郡望、江南华族派驻长安的族人,纷纷行动起来,书信如雪片般飞向各地,调集族中适龄嫡女的画像、才艺记录、德行评语。一些原本沉寂多年的姓氏,再次被人们提起。

    长安的客栈骤然紧俏,许多陌生面孔带着南腔北调,住进了各家驿馆、会馆,暗中打探消息,疏通门路。

    与此同时,夏林正翘着脚,躺在东宫的躺椅上,听着李治汇报近日“养病”的心得。

    “裴家几次递帖子,儿子都按父亲说的,以静养为由推了。崔家送来的补药,也让太医验过收下,未做回应。韦姑娘……每日仍来陪儿子练武。”李治说着,偷偷觑了一眼父亲的神色:“其他各家也都有试探,但相较这三家,却也是不那么上心,大概是因当下势头恐不及这三家大户。”

    夏林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眼睛都没睁:“这就对了。等那帮人吵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出去收拾场面。趁这个机会,咱们想办法把之前没收拾干净的家族都收拢一下,看看他们是不是有心,你得知道这些吊毛现在化整为零,手底下那藏着天下超过四成的土地,这东西放在他们手里你爹我不安生。”

    “父亲。”李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般大张旗鼓,母亲那边……”

    “你娘?”夏林终于睁开眼,嘿嘿一笑:“哎呀……她啊,这会儿估计正一边骂老子,一边收拾行李准备回京呢。”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悄无声息地进来:“夏帅,并州报,武姑娘车驾已过潼关,明日便可抵京。”

    夏林接过信,扫了一眼,随手递给李治:“喏,你的解语花回来了。”

    李治接过,看着信上那熟悉的清秀字迹,上头记着并州风物与民生,只在末尾含蓄提及归期,他心中顿时一暖,多日来的烦闷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夏林将他神色尽收眼底,慢悠悠地坐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那小武姐姐回来得正是时候,之后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接着他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记住啊,有时候选择太多跟没得选,其实是一回事。关键不在于有多少人想挤进来,而在于你能留住谁。”

    等到长安的夜色笼罩下来,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李治托着腮靠在那,时不时的撇老爹一眼,因为这会儿老爹正在检查他的家庭作业。

    不开玩笑,换成其他任何人,哪怕是当世大儒都会夸李治的功课极好,但唯独在爹面前,李治每到这时就无比紧张。

    不过今天好像是天命在李治,这夏林眉头刚皱起准备训儿子,外头便有人前来:“夏帅,殿下。长安各家怂恿太上皇在曲江池举办赏春宴。”

    “赏他娘的俩大逼斗。”夏林抬起眼皮:“去跟他们说一声,今年开春唐地多冰凌,春耕将晚,从皇宫到百姓,宴席每桌标准不得超过一两银子,以现天家怜悯众生耕种不易。太上皇除外,他那一桌标准提高一倍,二两银子。”

    李治骇然:“爹老子啊……”

    “没事,这铺张浪费得治治。他们肯定会说我欺人太甚,但我跟他们说过了,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夏林揉着儿子的脑袋:“而且这样的话,等你娘回来,她说话才管用。”

    小李治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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