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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169 宠物狗

    光斑路过枝丛的阴影穿过蒙在玻璃上的尘埃。

    车厢温柔地摇晃着。

    当女仆轻手轻脚点燃香薰,盖住了这间价值几个金镑的陆地摆船中的隐约霉味。

    它们被用了深蓝色的天鹅绒做装饰,厢面有自然褶皱,灰软缎点缀靠坐扶手,黑丝绸做窗帘幔子。

    乌木柜子和方桌很久没人维护上蜡,餐单的纸花边缺损不少,泛着烟渍黄。

    哈莉妲花了整整十五分钟才把这车厢收拾的‘勉强能呆上半天’,这还不包括耐着性子听鲁伯特发牢骚、瞎指挥的时间——实际上,罗兰和西奥多对这间略显老旧的车厢没什么意见。

    鲁伯特·贝内文托小姐意见不小。

    她认为漂浮在空中的灰尘,方桌上的尘土,空气里的霉味,玻璃上的污渍——

    哪怕某寸咯吱作响的地板都伤害到了她血液中原本高贵的成分,没准呆久了会让她染上不洁的病,穷人专门爱得的那些。譬如精打细算,卑躬屈膝,见识浅薄,愚钝狭隘等等——

    罗兰说穷人坐不起这最昂贵的车厢,恐怕里面的灰尘全藏得是有钱人的毛病。

    “有钱人有什么毛病?”

    鲁伯特挑眉。

    “贝内文托一年缴的税都能养活半个东区的穷人了。如果没有我们这些人,帝国怎么能有今天的辉煌?”

    罗兰找了个靠窗的椅子坐下,顺手把窗子拉开一条缝。

    “这让我想起了车夫们堆在一起抽烟时讲的——‘蒸汽马车?还要花钱租个破机器?呸!伦敦什么时候能缺了我们?!呆在家!从下个月开头,我们全呆在家里!看看那些大老爷有什么法子征服满是淤泥的长街道…’西奥多,是不是特别好笑?”

    西奥多心说好笑归好笑,问题笑的是你,哄的是我。

    这就不怎么好笑了。

    金发男人默默用身体隔开鲁伯特与罗兰,将她请到另一张小沙发上——和罗兰相隔一条通道的、挨着另一面窗户的座位上。

    哈莉妲刚刚打扫过,还在方桌上摆了烛台,一篮子黎明前烤得的黄油双层塔。

    “对于完全不理解物质力量的蠢人来说,哪怕他们有了钱,也不知怎么使,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我不在乎钱’——”

    罗兰想了想:“倒没错,露露小姐。我的确是这样的人。”

    这话给鲁伯特后面早有准备的一连串炮弹全噎在了喉咙里。

    ——这人怎么会如此无耻?

    他一点都不…

    也对。

    他早该知道罗兰·柯林斯是个什么人了。

    “吃些东西吧,我们要坐上一整天。”

    西奥多在鲁伯特对面坐下,顺手拿起那本餐单——味道怎么样不好说,每个名字后面的数字可都不小。

    最高等车厢才有点餐服务,价格也可想而知了。

    “这车的模样就不像能常年雇得起厨师队的…我已经能想到接下来的糟糕体验了。”鲁伯特嫌恶地撇了下嘴,瞄了几眼西奥多展开的餐单,随口吐出几个名字。

    哈莉妲轻轻点头,拉开门到走廊去找列车员了。

    鲁伯特惊讶地看了眼女仆离开的方向,指尖碰了碰窗枢旁的碗铃:“她更爱走路?”

    西奥多揉了揉额角。

    可令他惊讶的是,当服务生端着大盘小盘敲门入内,热情洋溢的为她介绍起此次旅程要经过的站点,列车上的新厨师团队,拿手的、某个小国的特色菜,以及随票附赠的一瓶或许有些岁数的红酒后…

    鲁伯特·贝内文托并没有表现出在罗兰、西奥多面前时的‘刻薄’——反而‘温柔’的像个常年含泪的慈善家。

    “替我向主厨问好。虽然平日我不大试这些‘特色菜’,但俗语说‘冒险由剥壳而始’——谢天谢地我买了一张包厢票,是不是?”

    年轻的服务生显然溺在了这姑娘完美的笑容里,本该放下餐就离开的,却多嘴和她聊了几句红酒,以及她们要去的目的地——康沃尔。

    “我们都知道,那儿可算不上真正的康沃尔…否则车票就不是这个价格了。小姐,那曾经是个金矿镇。”

    “金矿…镇?”鲁伯特拈着手绢,食指藏在其中轻轻推着,用它点拭嘴角。

    她当然知道康沃尔,柯林斯和她讲过,一个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鱼儿的港口城镇…

    现在看来,不是那个地方?

    “金矿,又脏又臭的矿工们干活的地方,小姐。到那港口去的人不少,这个‘康沃尔’可不常见了——我想也是包厢少人问津的原因?哪个有钱人会为了点黄金,到穷乡僻壤去呢?”

    服务生大声讲道。

    他以为这样能恭维到鲁伯特,顺便带上车厢里的两位绅士。

    只能说,谈话水平并不高明。

    “怪不得我朋友的仆人在还没鸣笛前就出了汗。哎,我可不信这是列车长的责任…”鲁伯特颇雍容地双臂一架,支在乌木桌上抬头望着他。

    “当、当然不是!小姐,先生们!只是这种高档次的车票许久没有人买了…自从康沃尔的金子被掘尽了…”服务生挺了挺胸脯辩解道。

    康沃尔。

    一个已经没有金矿的矿镇。

    “倒是海边风景不错,想来诸位是…去旅行的对不对?我建议您下了车,立马添点钱,更换一张车票,坐上一个钟头,那港口还算有些新鲜劲儿…”

    果不其然的不高明。

    一个服务生,有什么资格打探客人的目的?

    西奥多更惊讶了。

    ——因为鲁伯特并没有因此恼怒。

    “您认为呢?”她笑吟吟回问。

    “我看保准是…我再想不出那废墟一样的地方有什么吸引诸位善良高贵的去…成是给自己找麻——”他脱口而出后才察觉这样讲话实在愚蠢,在女人那对儿漂亮的粉眼睛注视下渐渐低下头,嘟囔着抱歉,忙手忙脚退了出去。

    从外面关上了门。

    鲁伯特翻了个白眼。

    “穷人之所以穷,都是有原因的,萨克雷先生。”

    西奥多十分不解鲁伯特对服务生的态度——说来,哪怕他这样的人,方才也会稍稍刺对方一句,警告他放下餐和酒水后就该离开了。

    鲁伯特的做法却异常温和。

    “保持优雅,萨克雷先生。在底层人面前保持优雅体面,不是故意装模作样——因为在这些人身上花心思,等同于强迫一头牛切割皮肉后自行将自己送上煎盘——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可浪费。”

    她用叉头按住一片小肉排,刀齿轻轻研磨。

    没有一丁点刺耳的动静。

    “我不是不能吃,也不是不能发牢骚。可面对这些醒了就要为生计奔波的人…你会指责自己的宠物狗,指责它不该把骨头上的油脂弄到毛毯上吗?”

    鲁伯特不咸不淡道。

    “宠物狗而已,萨克雷先生,它们懂什么呢?”

    她平视着座位对面的金发男人。

    可在西奥多眼里,鲁伯特似乎在屁股下垫了无数层厚厚的软靠,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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