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啪!”
三声凄厉的二踢脚在清晨炸响。
徐军被惊醒时,二愣子已经在大门口敲窗户了,语气里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复杂劲儿:
“哥!醒醒!那个老顽固……赵大山,昨晚死了!”
徐军愣了一下,披着棉袄坐起来,点了一根烟,眼神有些深邃。
赵大山。
这个名字,在徐军重生回来的这段日子里,一直是个绕不开的阴影。
这老头一辈子倔、横、守旧,见不得徐军这个二流子翻身。
“咋死的?”
徐军吐出一口烟圈。
“脑溢血。听说是昨晚听广播,听到政策又要放宽了,气得一宿没睡,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
二愣子撇了撇嘴,“这老头,一辈子跟形势顶牛,最后把自己顶死了。”
天刚亮,老支书杨树林就背着手来了徐家,脸上的表情挺尴尬,甚至有点张不开嘴。
“军子啊……赵家那头乱套了。赵大山那俩儿子你也知道,平时被这老头管得死死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现在老头一走,家里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有。”
“现在这天寒地冻的,要车没车,要人没人……你看……”
杨树林知道赵大山生前把徐军得罪狠了,现在让人家去帮忙,属实有点难为人。
徐军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把军大衣的领子立起来。
“叔,不用说了。死者为大。”
“以前他给我穿小鞋,现在人没了,恩怨就翻篇了。咱们是一个屯子住着的,我不能看着他烂在炕上。”
这一句话,让杨树林竖起了大拇指,眼圈都红了。
“讲究!军子,你是干大事的人,这胸怀,叔服!”
徐军来到了赵家。
赵家院子里一片死气沉沉。
赵大山的两个窝囊儿子正跪在灵棚前六神无主,一见徐军来了,吓得哭声都停了。
他们怕徐军是来看笑话的,更怕徐军趁机报复,不管他们。
“起来吧。”
徐军面无表情,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指挥二愣子和民兵连的兄弟们干活。
“把灵棚搭结实点,别让风灌进去。发电机接上,把长明灯点亮了。”
“再去几个人,去坟地打坑。”
徐军越是这样以德报怨,赵家人就越是无地自容。
赵大山的老婆子哭着过来抓徐军的手,想跪下:
“军子啊……大娘没脸见你啊……我家那死老头子生前不是人,天天咒你……你还这么帮我们……”
“大娘,别这样。”
徐军扶住老人。
“都过去了。让他走得体面点,比啥都强。”
这一幕,被屯子里来帮忙的人都看在眼里。
大部分人都在感叹徐军仁义,是大善人。
但人群中,总有一些阴暗的角落,滋生着恶毒的菌丝。
灵棚外,避风墙根底下。
几个平时跟赵大山一伙的保守派闲汉,还有几个爱嚼舌根的长舌妇,正凑在一起嗑瓜子。
他们看着忙前忙后的徐军,眼神里不是敬佩,而是嫉妒,是那种凭什么你这么完美的恨意。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一个平时游手好闲的光棍汉(受过赵大山的小恩小惠)阴阳怪气地说道,“赵大山生前那么整他,他还能来帮忙?我不信!肯定是为了博好名声,想当村干部呢!”
“那是,人家现在是大老板,要在村里立威信,花点钱买名声呗。”
旁边的绿棉袄妇女撇了撇嘴,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着兴奋而猥琐的光:
“你们别被他这副正人君子的样给骗了。我跟你们说,这种表面上越正经的男人,背地里越花花!”
“咋的?有事儿?”
众人把耳朵凑了过来,像苍蝇闻到了臭肉。
“嘿!冬至那天晚上的事儿你们不知道?”
妇女眉飞色舞地开始传播那个经过陈峰授意、又被她添油加醋的谣言:
“有人亲眼看见,徐军进了苏玉梅那个小寡妇的屋!那天晚上苏寡妇可是烧了一大盆洗澡水……”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听西头的老李说的,说是徐军出来的时候,扣子都系错了!那苏寡妇还在门口拉着他的手不让走呢!”
“哎呦,我说呢!”
光棍汉一拍大腿,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怪不得他今天表现得这么大度,原来是心里有鬼!想用这事儿来遮掩他在外面的烂桃花啊!”
“家里有那么俊的媳妇,还出来偷腥,啧啧啧,这男人啊,有了钱就变坏!”
流言,在哀乐和唢呐声的掩盖下,像病毒一样在人群中疯狂扩散。
人们在赞扬徐军的同时,更愿意在背地里嚼这根“有毒的舌头”。
晚上,徐军没回家,留在赵家帮忙守灵。
这是规矩,也是给老支书面子。
半夜十二点,灵棚里冷得像冰窖。
徐军坐在火盆旁,添着纸钱。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暗不定。
二愣子气鼓鼓地蹲在旁边,手里握着通火棍,把盆里的火捅得啪啪响。
“哥,我想揍人。”
二愣子憋屈得眼圈通红,“刚才我去上厕所,听见那帮孙子在背后编排你!说你……说你和苏玉梅有一腿!说得可难听了!连带着嫂子都被他们挂在嘴边!”
徐军的手指僵了一下,手里的一叠纸钱停在半空。
他抬起头,看着赵大山那张黑白遗像。
遗像上的赵大山似乎还在瞪着眼睛,像是在嘲笑他:
徐军,你帮了我又怎样?你做得再好,这帮人还是会往你身上泼脏水。
“不用揍。”
徐军把纸钱扔进火里,看着它瞬间化为灰烬。
“二愣子,记住。”
“这世上,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赵大山死了,但他留下的这种见不得人好的毒气,还没散呢。”
徐军站起身,走到灵棚口,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和漫天的飞雪。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几个长舌妇的闲话。
这背后,有一只手在推。
那个苏玉梅的反常举动,加上这葬礼上突然爆发的流言……
陈峰。
除了他,没人会这么处心积虑地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哥,那咱们咋办?就让他们这么说?”二愣子急道。
“让他们说。”
徐军的声音冷得像这腊月的风。
“流言止于智者,虽然这屯子里智者不多。”
“但要想让人闭嘴,光靠拳头不行。得把那个造谣的源头,连根拔起。”
徐军转过身,眼神变得无比犀利:
“等把赵大山送走了,咱们就该腾出手来,抓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