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的默许,如同给洛晚晚的“侯府产业振兴计划”盖上了官印。但光有蓝图不够,她需要一支能打仗的“团队”。侯府现有的这些管事、嬷嬷,大多盘根错节于旧利益网络中,用起来掣肘太多,她必须寻找新的、可靠且有能力的执行者。
这日,洛晚晚再次来到慎思堂,这次的目标明确——调阅侯府所有仆役、管事的档案,特别是涉及外面铺面、田庄管理人员的。
钱贵听闻她的来意,山羊胡子抖了抖,面露难色:“二夫人,这人事档案杂乱,且多有年久缺失,您要看这个,怕是……”
“无妨,”洛晚晚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缺失的,能补则补,不能补的,标注出来。我就在这儿看,钱先生让人将档案都搬来吧。”她这次是有备而来,带了两个萧煜拨给她的、看起来还算机灵的小厮。
钱贵见推脱不过,只好阴沉着脸,指挥着钱贵和另一个小厮,从角落落满灰尘的柜子里搬出几大摞泛黄发脆的册子。
洛晚晚也不嫌脏,净了手,坐下来一本本翻看。这些档案记录简略,多是姓名、籍贯、何时入府、任何职等基本信息,但对于洛晚晚来说,结合之前看的账本,依然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她重点关注那些在外管理产业,但业绩平平、甚至时有亏损记录的管事。这些人,要么能力不足,要么就是被排挤的。她要找的,是后者。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翻阅田庄管事档案时,一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常安。三十五六岁年纪,原是老侯爷身边一个书童的儿子,读过几年书,后来被派去管理京郊最小的一个、也是最贫瘠的“清河庄”。档案记录显示,清河庄在他接手前,几乎年年亏损,他接手后头两年,账面上勉强持平,第三年竟有了微薄盈余。但奇怪的是,第四年,他就被调去管理另一个稍大的田庄,结果那个田庄在他管理期间,账目却变得混乱起来,不久他就因“管理不善”被撤职,如今只在府里挂个闲职,负责些修缮杂事。
这经历透着蹊跷。一个能让贫瘠庄子扭亏为盈的人,怎么会管不好一个中等庄子?洛晚晚直觉这里面有故事。
“秋云,去打听一下这个常安,为人如何,如今在府里处境怎样。”洛晚晚低声吩咐。
秋云如今在府里人缘渐开,很快带回了消息。原来,常安当年在清河庄,尝试引水浇灌贫地,又带着庄户种了些耐旱的杂粮和豆类,收成渐好。但他为人耿直,不懂逢迎,得罪了当时总管田庄事务的三老太爷(老侯爷的庶出弟弟)的心腹。被调去管理那个大田庄后,三老太爷的人处处掣肘,账目也被做了手脚,他是有力无处使,最后背了黑锅。
“小姐,下人们都说常管事是个老实人,有本事,就是脾气犟,不会来事,所以被排挤。”秋云总结道。
洛晚晚心中一动。有能力,被排挤,有冤屈——这简直是理想的潜在盟友人选!
她决定见一见这个常安。没有大张旗鼓,只让秋云悄悄将人引到澄心苑的偏厅。
常安是个身材中等、皮肤黝黑的汉子,穿着半旧的青色布衫,洗得发白,但浆洗得干净整洁。他眉眼间带着常年劳作的风霜痕迹,眼神却清正,不卑不亢地向洛晚晚行礼,并没有因为被冷落多年而显得颓唐或谄媚。
“常管事不必多礼,请坐。”洛晚晚态度温和,“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你当年管理清河庄的事。我看了账目,你能让那个庄子扭亏为盈,很是不易。”
常安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新夫人会问起这个陈年旧事。他沉吟片刻,才谨慎答道:“回夫人,不过是尽本分罢了。清河庄地薄,光靠种粮难有出息,小的当时带着庄户们挖渠引水,改良土壤,又因地制宜种了些豆菽杂粮,养了些鸡鸭,收成才好些。”
“哦?你还懂改良土壤,因地制宜?”洛晚晚来了兴趣,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庄户的见识。
“小的父亲原是老侯爷身边的书童,小的幼时跟着认得几个字,也看过几本农书,胡乱琢磨的。”常安语气平静。
洛晚晚心中暗喜,这是个有文化、肯钻研的技术型人才!她话锋一转,直接抛出橄榄枝:“常管事,若现在再给你一个庄子,允你尝试新的种植或养殖方法,比如种些值钱的花卉药材,或者养些特色禽畜,你可愿意?”
常安眼中猛地爆出一团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苦笑道:“夫人厚爱,小的感激不尽。只是……这田庄事务,如今是三老太爷那边的人总管,小的恐怕……”
“这个你无需担心。”洛晚晚打断他,语气坚定,“只要你愿意,且有把握,人选和权限的事,我来解决。你只需告诉我,你能不能做,需要什么支持。”
常安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却目光锐利的主母,胸中沉寂多年的热血似乎又被点燃。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若夫人信得过,小的愿意一试!小的对京郊土地、气候还算熟悉,也认识几个擅长摆弄新奇作物、牲畜的老把式。只要给小的些许自主之权,小的定当竭尽全力!”
“好!”洛晚晚满意地点头,“此事暂且保密。你回去后,可以先私下琢磨一下,哪个庄子适合改造,具体种什么养什么,需要多少本钱,写个详细的条陈给我。记住,我要看的是实实在在的规划和预期收益。”
“是!小的明白!”常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送走常安,洛晚晚心情振奋。人才是找到了,但铺面那边,还需要一个懂经营、有想法的掌柜。这类人才,府里恐怕难找,需要从外面物色。
然而,还没等洛晚晚开始物色掌柜,阻力便悄然而至。
这日,她正在琢磨成衣店需要什么样的绣娘和裁缝,秋云气呼呼地跑进来:“小姐,气死人了!奴婢按您的吩咐,去打听西市那边有名的绣坊和手艺好的裁缝,结果连问了几家,要么说师傅活计排满了,要么就支支吾吾,不肯接咱们侯府的生意!还有一家,本来谈得好好的,第二天就变卦了!”
洛晚晚眉头一皱:“可问了是什么缘故?”
“奴婢悄悄塞了钱给一个绣坊的小学徒,他才说,有人放了话,说……说咱们侯府这生意做不长久,谁接了咱们的活儿,以后就别想在京城绣行里混了!”秋云愤愤道。
几乎是同时,被派去了解特色养殖渠道的小厮也回来禀报,说联系了几家平时供应野味、鹿肉的猎户和养殖户,对方一听是侯府要长期合作,都找各种借口推脱了,说是货源紧张,供不上。
洛晚晚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巧合。有人在她开始行动之前,就掐断了她的资源渠道!而且手段老辣,直接利用行业影响力进行封杀。
对手,终于按捺不住,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精准打击,让她空有想法,却无人可用,无货可进。
是谁?是三老太爷那边的人?还是府里其他利益相关者?或者是外部与侯府产业有勾结的商人?
洛晚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对手越是这样,越说明她的计划触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这反而证明,她的方向是对的!
“秋云,别急。”洛晚晚沉声道,“明路走不通,咱们就走暗路。京城这么大,总有不为强权所迫、或者急需机会的手艺人。你再去打听,不要找那些已经成名的大绣坊,找那些手艺好但可能生意清淡的小作坊,或者是从宫里、大府里出来的,暂时没找到活计的绣娘裁缝。至于货源……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京城没有,我们就去京畿周边州县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是,小姐!”秋云见自家小姐如此镇定,也安心了不少,领命而去。
洛晚晚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嶙峋的假山。山雨欲来风满楼。她这“产业振兴计划”还没正式启动,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暗处的冰冷阻力。
这不再是内宅妇人间的勾心斗角,而是涉及到真金白银、庞大利益的博弈。她的对手,隐藏在迷雾之后,实力不明,手段阴狠。
她拿起炭笔,在纸上写下了“三老太爷”、“行业封杀”、“资源壁垒”几个词,又在下面重重划了一条线。
寻找盟友只是第一步,如何打破对手设置的壁垒,才是真正的挑战。看来,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打好这商业战场上的第一仗了。或许,该再去“砺锋斋”找那位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洞若观火的侯爷,再“聊一聊”了?他既然默许了她的计划,总不至于看着她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洛晚晚的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和斗志。想让她知难而退?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