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萧。”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沈毓初的心尖上,让她坐立难安。
皇族……母亲的警告竟直接指向了天家!这意味着什么?
母亲一个深闺妇人,如何会与皇族隐秘产生瓜葛,甚至因此招致杀身之祸?
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还是……无意中成为了某场阴谋的棋子?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强迫自己冷静,将密信小心翼翼地藏回簪内暗格。
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线索既然指向皇族,那么她所处的靖王府,这个看似远离风暴中心、实则因其主人身份而无法真正脱离的漩涡,反而成了最有可能找到答案的地方。
首要之事,是立足,是拥有一定的自主权。
萧北晗那句“府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虽是随口之言,却是一把可用的钥匙。
“小桃,”沈毓初唤来丫鬟,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去请王府的管事嬷嬷和各处主要的管事娘子,半个时辰后,在锦瑟院的花厅回话。”
小桃愣了一下,小姐这是要……管家?
她看着沈毓初平静无波的眼神,莫名感到一股底气,连忙应声去了。
消息传出,王府下人间泛起一阵微澜。
新王妃昨日刚进门,王爷连新房都没宿,今日就要召见管事?
不少人心存观望,尤其是柳姨娘安插的人手,更是带着几分不屑与等着看笑话的心态。
半个时辰后,锦瑟院的花厅内,稀稀落落来了七八个管事的嬷嬷和娘子,态度算不上恭敬,眼神游离,显然没把这位新王妃放在眼里。
柳姨娘甚至没有亲自到场,只派了个身边的大丫鬟过来,说是“姨娘身子不适”,姿态拿得十足。
沈毓初端坐主位,依旧是一身素净衣裙,神色温婉,甚至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
她静静地看着下面心思各异的众人,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拨弄着浮沫,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厅内原本细微的议论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
“今日请各位过来,没别的事。”
沈毓初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爷将府中事务交于我,我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不懂,还需各位嬷嬷、娘子多多帮衬。”
她语气谦和,下面几个老嬷嬷脸色稍霁,刚想倚老卖老说几句,却听沈毓初话锋微转:
“不过,既在其位,当谋其政。有些基本的章程,还是要立的。”
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从明日起,各处需将每日的采买明细、人员调度、器物损耗,造册登记,每五日送至我这里复核。库房存取,需有我和王爷手令,或是我加盖印信的对牌,方可执行。”
底下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这新王妃,看着温吞,一上来就要抓钱、抓人、抓物?这可是动了很多人暗中捞油水的路子!
一个掌管采买的胖嬷嬷忍不住开口,皮笑肉不笑:“王妃娘娘,这……府里一向是月底盘账,每日造册,未免太过繁琐,怕是人手不够……”
“繁琐?”
沈毓初抬眸看她,眼神依旧温和,却让那胖嬷嬷莫名心头一凛,“嬷嬷是觉得,将王府的账目理清楚,是件繁琐之事?还是觉得,以往月底盘账时,总能找出些糊涂账、烂账,才是省事的法子?”
她声音轻柔,话语却像刀子一样直戳要害。
那胖嬷嬷脸色一白,噎住了。
沈毓初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其他人:
“人手若不够,可以精简冗余,提拔得用的。我要的是清楚明白,不是敷衍了事。若有人觉得这差事办不来,现在便可提出,我另择贤能。”
厅内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到这看似怯懦的王妃,言辞如此犀利,态度如此强硬。
她并非疾言厉色,但那平静语气下的不容置疑,比呵斥更让人心惊。
“另外,”沈毓初仿佛没看到众人的脸色,继续道,“我身边只有小桃一个丫头,诸多不便。听闻王爷之前拨了个会些拳脚的丫头叫墨竹的?以后便让她来锦瑟院伺候吧。”
这是直接要人了,而且点名要的是萧北晗亲自安排的人。
众人心思各异,这新王妃,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听话。
初次见面,沈毓初没有过多纠缠,立下几条基本规矩,点了墨竹的名,便让众人散了。
她知道,敲山震虎即可,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但经此一事,至少让王府下人明白,她这个王妃,不是泥塑木雕,更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
众人心思各异地退下后,沈毓初独坐花厅,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立威只是手段,调查才是目的。
母亲密信指向皇族,而靖王府就是皇族的一部分。
她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座王府,了解那个戴着面具的王爷。
傍晚时分,萧北晗才从西山回来,一身骑装衬得他身姿挺拔,额角带着薄汗,更添几分不羁的风流。
他径直回了自己的“临风阁”,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新婚妻子。
然而,晚膳时分,他却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锦瑟院。
“王爷?”
沈毓初正在用膳,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脸上适时地露出惊讶与一丝惶恐。
萧北晗摆摆手,自顾自地在桌旁坐下,看了眼桌上简单的四菜一汤,挑了挑眉:“王妃就吃这些?”
他语气随意,仿佛白日里那个甩手掌柜不是他。
“妾身……习惯清淡。”
沈毓初低声道,心中却快速盘算着他的来意。
“嗯,挺好,养生。”
萧北晗拿起筷子,夹了一箸青菜,似乎真的只是来吃饭的。
席间他只偶尔问几句“住得可还习惯?”“下人可还听话?”之类的闲话,沈毓初皆一一谨慎应答。
直到膳毕,漱了口,萧北晗端着茶杯,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听说,爱妃今日召见了府里的管事?”
来了。
沈毓初心头一紧,面上却愈发温顺:“是,妾身想着,既蒙王爷信任,不敢懈怠,便想着先熟悉一下府中事务,立些章程,以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萧北晗桃花眼微眯,打量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立了什么章程?说来本王听听。”
沈毓初便将日间所说的几条规矩复述了一遍,语气谦卑,仿佛只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萧北晗听完,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杯沿,半晌,才懒洋洋地道:“既然交给了你,你看着办便是。只要别把本王的王府拆了,随你折腾。”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深意地掠过她发间那支普通的银簪,“不过,爱妃初来乍到,有些事,急不得。这王府里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慢慢来,看清楚再下脚,免得……湿了鞋。”
他这话,是提醒?还是警告?沈毓初垂眸:“妾身谨记王爷教诲。”
“嗯。”
萧北晗放下茶杯,站起身,“墨竹那丫头,明日便让她过来。那丫头手脚麻利,也会些功夫,放在你身边,本王也放心些。”
他说完,也不多留,再次施施然离去。
他主动提及墨竹,是顺水推舟,还是早有此意?他最后那句“放心”,又是什么意思?
沈毓初发现,萧北晗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藏着机锋,需要她细细品味。
夜里,沈毓初再次拿出密信,对着灯光,反复揣摩“小心,萧”之后那些更复杂的符号。
母亲绝不会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警告,后面必然有关键信息。
她尝试着用白日里破解第一个词的方法,继续推演。
汗水再次浸湿了她的额发,精神却高度集中。
终于,在接近子时的时候,她再次破译出了几个零散的词:
“高”、“旧案”、“药”、“宫”
高?是指地位高,还是……姓氏?旧案?什么旧案?药……果然与药材有关!宫……皇宫!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拼凑出一个更加令人心惊的轮廓。
母亲卷入的,似乎是一桩与皇宫、与某位地位崇高之人、与某种药物相关的陈年旧案!
她想起徐妈妈提到的,母亲去世前让她查的“气味不对”的药材。
难道那些药材,最终流入了宫中?而母亲,因为察觉了这一点,才被灭口?
那么,“高”……会不会是指宫里那位侍奉三朝、地位超然、连皇帝都敬几分的高公公?!
这个猜测让沈毓初手脚冰凉。
如果牵扯到高公公,那背后牵扯的势力,该是何等的盘根错节,凶险万分!
她将密信紧紧攥在手心,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也有一股不屈的斗志在胸腔燃烧。
不管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她都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再无回头可能。
而萧北晗,他知道多少?他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旁观者,还是……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