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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腐心藤下的星轨

    火堆的噼啪声里,苏清月突然指着远处的雾层:“你看,萤火在往那边聚。”

    凌尘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灵萤火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正往瘴骨林深处飘。那些萤火本是瘴气凝结的灵体,此刻却像找到了归处,簇成条淡绿色的光带,在雾里蜿蜒成河。

    “是我们埋下的种子。”他忽然反应过来,抓起陨星剑站起身,“它们在吸引萤火净化瘴气。”

    苏清月立刻收拾好阵盘跟上,引路灯的光圈在雾里晃出细碎的光:“李道长说过,腐心藤的籽需要‘活物灵息’滋养,萤火就是瘴气里的活灵,刚好能当养料。”

    两人追着光带往林深处走,脚下的黑泥渐渐变成褐土,腐叶的腥气里混进了草木的清香。走到光带尽头时,他们愣住了——白天埋下种子的地方,竟冒出了寸许长的绿芽,芽尖顶着层透明的膜,无数萤火正往膜上撞,像在给新芽镀层光。

    “它在‘吃’萤火。”苏清月蹲下身,指尖悬在芽尖上方,能感觉到微弱的吸力,“这吸力……跟双星契的灵力共鸣很像。”

    凌尘也伸出手,两人的指尖几乎同时碰到那层膜,绿芽突然抖了抖,膜裂开道缝,吐出颗晶莹的水珠,水珠落地的瞬间,化作只巴掌大的灵蝶,扑闪着翅膀落在苏清月的发间。

    “是‘净灵蝶’。”她认得这灵物——只有被净化过的灵脉才会孕育,“看来种子真的活了。”

    灵蝶绕着她飞了两圈,又朝雾浓的方向飞去。两人默契地跟上,越往里走,瘴气越淡,腐心藤的枯根上竟冒出了新绿,那些缠着白骨的老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变成灰褐色的粉末。

    “这里应该是玄清观弟子的驻地。”凌尘踢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上面刻着“玄清别院”四个字,碑旁散落着些生锈的法器,其中一面铜镜还能反光,照出两人满身的黑泥,像两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熊。

    苏清月对着镜子笑出声:“难怪灵蝶不往你那边飞,你这模样,跟刚跟腐心藤打过架似的。”她从行囊里翻出块胰子,“前面有水声,去洗洗吧。”

    水声来自处石潭,潭边的石壁上刻着“浣灵池”,想来是玄清观弟子清洗法器的地方。潭水清澈见底,能看见底下铺着的鹅卵石,石缝里藏着银色的小鱼,见了人也不躲,反而摇着尾巴凑过来。

    “这水是活的。”凌尘掬起一捧水,水纹里竟映出细碎的星子——是夜空中的星辰被潭水映了进来,“看来瘴骨林的灵脉没被彻底污染。”

    苏清月脱了沾泥的外袍,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刚要下水,却被他拉住手腕。“等等。”凌尘从行囊里翻出块防水的油布,铺在潭边的石头上,“坐这洗,底下有碎瓷片。”

    她看着他仔细地把油布抚平,连边角都按得服服帖帖,突然想起黑风谷初遇时,这人也是这样,在满是尖石的地上铺了层干草让她坐。那时她还笑他小题大做,现在才懂,他的细心从来都藏在笨拙的动作里。

    “你手臂上的伤。”苏清月突然注意到他包扎的布条渗出血来,那是白天为了救她被腐心藤须子划伤的,“快脱下来我看看。”

    凌尘刚想说“没事”,就被她按住肩膀。中衣的袖子被小心地撕开,伤口比想象中深,还残留着藤蔓的黑汁,周围的皮肤已经泛青。“都肿了!”她皱起眉,从药囊里倒出解毒粉,刚要撒上去,却被他攥住了手。

    “先洗干净。”他把她的手按进潭水里,“你指尖还有瘴气,别沾到伤口。”

    潭水冰凉,却带着股暖意,苏清月看着他低头给自己清洗伤口,睫毛上还沾着片没擦净的枯叶,忍不住伸手替他摘下来。指尖碰到他脸颊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潭水里的星光突然晃了晃,像被风拂过的烛火。

    “咳。”凌尘先松开手,耳根红得厉害,“你也洗洗,脸上都是泥。”

    她刚掬起水,就被他拦住:“别动,我来。”他从行囊里摸出块干净的帕子,蘸了水,动作轻柔地替她擦脸。帕子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是他一直用的味道,从黑风谷到瘴骨林,这味道像个锚点,无论雾多浓,只要闻到就知道他在身边。

    “好了。”他把帕子递还给她,眼神却没移开。她的脸颊被擦得泛红,额角的碎发湿哒哒地贴在皮肤上,像刚出水的莲,他突然想起李道长说的“双星相照”,原来不是星子照着星子,是光落在彼此眼里,才成了完整的光。

    灵蝶突然躁动起来,围着两人飞了两圈,往石潭深处飞去。潭底的鹅卵石突然滚动起来,露出个半掩的石门,门楣上刻着“玄清秘库”四个字,上面还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

    “是玄清观的藏宝库!”苏清月眼睛一亮,从发间摸出根细铁丝——这是她跟丐帮长老学的手艺,专治各种古锁。

    铜锁“咔哒”一声开了,石门后涌出股陈旧的气息,带着书卷和药草的味道。里面不大,堆着些落满灰尘的书架,角落里还有张石桌,上面摆着套没下完的棋,黑棋被摆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白棋却散乱地围在旁边,像群守护星子的云。

    “有人在这里下过棋。”凌尘拿起枚黑棋,棋子温润,显然常被人摩挲,“看棋路,是两个人下的,而且下了很久。”

    苏清月在书架上翻到本日记,纸页已经泛黄,开头写着“玄清三十七年,与阿芷于瘴骨林设阵”,字迹遒劲,像男子的手笔。往后翻,记的全是布阵的细节,直到最后一页,字迹突然潦草起来:“阿芷为护阵心,入腐心藤巢,今晨探之,只余玉簪一支。”

    日记里夹着支白玉簪,簪头雕着朵未开的莲,正是苏清月常戴的样式。她捏着玉簪,突然想起李道长送她的那支,说“是位故人托我转交的”,原来所谓故人,是玄清观的前辈。

    “他们也是双星契。”凌尘指着日记里的插画,画着两个人在阵眼处结印,手印与他们今天用的双星契一模一样,“你看,他们也在这里种过腐心藤籽。”

    插画旁写着行小字:“籽生花,花结果,待到来年雪化时,藤下有新绿。”苏清月突然明白,李道长让他们种种子,哪里是为了净化瘴气,是为了让他们看懂这行字——有些约定,从来不是说出口的誓言,是把希望种进土里,等着后人来收。

    石桌的抽屉里藏着个木盒,打开一看,是副星图,比他们带的那幅详细得多,瘴骨林的位置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双星守岁,瘴散花开”。星图的最后一页,贴着片干枯的花瓣,正是腐心藤开的那种,半白半墨,像被人特意夹进去做标记。

    “这花瓣。”苏清月把白天捡的花瓣凑过去对比,发现形状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浅,“他们当年也救了株腐心藤。”

    凌尘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那坛灵犀酿,倒了两杯,递一杯给她:“李道长说,这酒要和懂的人一起喝。”

    酒液入喉,带着股暖意,比白天在瘴气里喝时更烈,却也更甜。苏清月看着他喝酒时滚动的喉结,突然笑了:“你说,玄清观的那位前辈,是不是也这样给阿芷倒酒?”

    “说不定还会像我这样,把她碗里的山楂挑出来。”他说着,真的把她糖葫芦上的山楂全夹到自己碗里——她不爱吃酸的,这点他记了三年。

    石门外传来藤叶摩擦的声音,两人同时戒备,却见那株新抽芽的腐心藤竟长到了门口,芽尖顶着朵小小的花苞,半白半绿,正随着他们的呼吸轻轻颤动。灵萤火聚在花苞周围,像给它镶了圈光边。

    “它在长。”苏清月轻声说,生怕吓着这嫩芽,“比白天快了十倍。”

    凌尘握住她的手,放在花苞上,两人的灵力顺着指尖流进去,花苞突然“啪”地绽开,花瓣是纯净的白,花心却泛着淡淡的金,与日记里描述的“花开见星”分毫不差。

    花瓣落在星图上,刚好盖住瘴骨林的标记,像给这片曾经的绝地,盖了个温柔的章。

    “该走了。”凌尘把星图折好放进她怀里,又将那支白玉簪别在她发间,“玄清观的人或许在外面等我们。”

    苏清月摸着发间的玉簪,突然想起李道长说的“有些星轨,是前人替后人画好的”。她看着石门后那套没下完的棋,看着日记里“阿芷”两个字被摩挲得发亮,突然懂了——所谓双星契,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一代又一代,把未走完的路,未开完的花,接着走下去,接着等下去。

    出秘库时,天已微亮,瘴骨林的雾散了大半,露出远处连绵的青山。腐心藤的枯藤全变成了沃土,新抽的绿芽顺着土地蔓延,像条绿色的绸带,缠着他们来时的脚印。

    “你看!”苏清月指着天空,启明星旁边,多了颗微弱的星,“是新的星子!”

    凌尘望着那颗星,又看向她发间的玉簪和星章,突然笑了:“不是新的,是早就该亮的,被雾挡住了而已。”

    就像有些人,有些约定,不是不存在,是要等雾散了,等花谢了,等两个人踩着腐叶走到石潭边,才肯露出光来。

    灵蝶落在新抽的藤芽上,翅尖的光映在苏清月的眼里,也映在凌尘的剑穗上。远处传来玄清观弟子的呼唤声,他们相视而笑,握紧了彼此的手,往光的方向走去。

    石潭边的石门缓缓合上,将日记、星图和未下完的棋藏回黑暗里。只有那株腐心藤的新苗,还在晨露里轻轻摇晃,藤下的泥土里,两串糖葫芦的木签并肩躺着,像两枚小小的星轨,刻在看不见的地方,却比任何星图都要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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