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玄清观的飞檐,将琉璃瓦染成蜜糖色。苏清月坐在观门的石阶上,指尖摩挲着发间的白玉簪——昨夜从秘库带出的这支簪子,簪头未开的莲苞竟在晨光里舒展了半瓣,露出里面细碎的金纹,与她腕间星章的纹路隐隐相契。
“在看什么?”凌尘提着食盒走来,裤脚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从山下镇子回来。他把食盒放在石阶上,打开时蒸腾的热气裹着肉包的香气散开,“王记铺子的蟹黄包,热乎的。”
苏清月拿起一个,咬开薄皮,金黄的汤汁顺着指尖淌下,烫得她指尖蜷缩。凌尘眼疾手快地递过帕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顿,像触到了火星。
“秘库那盘棋,你看明白了吗?”她岔开话题,用帕子擦着指尖的油光,“黑棋摆的北斗七星,白棋却围着中宫,倒像是……”
“像是故意让着。”凌尘接话,递给她一杯热茶,“玄清观的日记里说,阿芷姑娘棋艺远胜那位前辈,却总在终局前故意走错一步。”他看着她,眼里藏着笑意,“倒和某些人很像。”
苏清月咳了声,避开他的目光:“我那是让你三分。”
“是,让我三分,然后在我沾沾自喜时,反手将军。”他笑得更明显,“就像昨天在瘴骨林,你明明能自己解困,偏要等我来救——苏清月,你就承认吧,你离不开我。”
这话太直白,像块石子投进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攥紧手里的蟹黄包,皮被捏破,汤汁滴在石阶上,洇出小小的油渍。其实她早该明白,从黑风谷他替她挡下暗器的那一刻,从他把唯一的解毒丸塞进她嘴里的那一刻,从他在瘴气里喊“跟紧我”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离不开这道总是挡在她身前的影子。
“少得意。”她瞪他一眼,却没真生气,“那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免得你总说我抢你风头。”
凌尘低笑出声,笑声震落了檐角的晨露,滴在他发间。他突然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一片落叶——那是昨夜腐心藤新抽的嫩芽上掉下来的,沾着点晶莹的露水。“说真的,”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晨雾的湿润,“玄清观的前辈说,双星契的真正力量,不是两个人的灵力相加,是信。信对方不会放手,信彼此能走到最后。”
苏清月的心猛地一跳,抬头撞进他眼里。他的瞳孔里映着初升的太阳,亮得像淬了金,里面清晰地照着她的影子,再没有半分躲闪。
“我信你。”他突然说,字字清晰,“信你会跟上我的脚步,信你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那些瘴气和藤蔓。那你呢?苏清月,你信我吗?”
风从观外吹进来,卷起地上的落叶,绕着两人打了个旋。苏清月看着他紧抿的唇,看着他手背上因常年握剑而凸起的青筋,突然想起秘库石桌上那盘没下完的棋——白棋看似散乱,实则每一颗都护在黑棋的必经之路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让着他,却不知那些看似“失误”的棋步,早已是潜意识里的守护。
“上次在断魂崖,你为了护我被腐心藤划伤,”她慢慢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当时想,这人怎么这么傻。可后来在石潭边,看你笨手笨脚替我擦脸,我又想,傻点也没关系。”
凌尘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有星辰骤然亮起。
“还有昨夜在秘库,”她继续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玉簪,“看到那支玉簪时,我突然怕了——怕我们也像玄清观的前辈那样,把话藏在日记里,藏在没下完的棋里。”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那里还留着昨夜在潭边蹭到的泥土痕迹。“凌尘,我信你。信你不会让我一个人走剩下的路,信我们……能把这盘棋下完。”
话音未落,凌尘突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带着晨露的湿意和蟹黄包的香气,还有他身上独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我就知道。”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赶我走。”
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像在替他们数着心跳。苏清月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藏了许久的话,那些在瘴气里、在星图上、在未开的花苞里藏着的心意,终于找到了归处。
远处传来玄清观弟子的晨练声,整齐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像在为他们的对话打节拍。阳光越升越高,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腕间的星章与发间的玉簪同时泛起淡淡的金光,仿佛有两道星轨在此刻悄然重合,再也分不清彼此。
食盒里的蟹黄包还冒着热气,像他们此刻滚烫的心。有些话,终于不用再藏在棋里,藏在日记里,藏在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对视里——它们就飘在晨光里,落在彼此的心跳里,成了比星图更清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