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过了十几秒,电话那头,苏洛敏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切和难以置信的担忧。
“晚絮?!是你?!你的声音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
“你现在在哪儿?!”
半个小时后。
一辆半旧的甲壳虫,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江晚絮面前。
车门打开,苏洛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穿着睡衣和拖鞋就冲了下来。
当她看到那个抱着膝盖、蜷缩在电话亭角落里,瘦得像一片纸一样的江晚絮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的天……晚絮……他们到底把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苏洛敏什么都没问,直接把她塞进了车里,又费力地把她的行李箱搬上后备箱。
一路疾驰,回到了她租住的那个并不宽敞,甚至有些拥挤的一居室公寓。
公寓很小,却被收拾得干净又温馨。
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江晚絮满身的寒意。
苏洛敏把她按在那个小小的、却很柔软的布艺沙发上,然后手忙脚乱地去给她倒热水,找医药箱。
看着好友那张写满了心疼和担忧的脸,江晚絮接过那杯温热的水,水汽氤氲了她的视线。
她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道谢。
“谢谢你,洛敏。”
身体的疲惫,在这一方小小的、温暖的天地里,得到了些许缓解。
然而,那颗被至亲生生剜掉一块、遍体鳞伤的心,却在这寂静的深夜里,被啃噬得愈发清晰。
一幕幕,一声声。
江明泽的厌恶,江明宇的辱骂,江芊妤的陷害,还有……父亲那句冰冷的“滚”。
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地上演。
疼。
疼得她连呼吸都觉得奢侈。
苏洛敏看着她这副鬼样子,什么都没问。
问了也是白问。
她转身冲进自己那塞得满满当当的衣柜。
翻出一条崭新的毛巾,和一套干净的棉质睡衣,扔到江晚絮怀里。
“先去洗个热水澡,把你身上那股丧气和霉味都给我洗干净了。”
她的语气硬邦邦的,像是在下达命令。
江晚絮抱着那套柔软的睡衣,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那是属于一个正常人家的,温暖而安稳的味道。
她的眼眶又是一热。
“洛敏,谢谢你……但是,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等我找到地方……”
苏洛敏最烦的就是这个。
她一摆手,直接打断了江晚絮的话,眉头拧得像个疙瘩。
“行了行了,少来这套文绉绉的。让你住就住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我这儿庙小,地儿也窄,但多你一个也挤不垮。”
她叉着腰,上下打量着江晚絮,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还有,我可不是同情你。”
苏洛敏忽然开口,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孙子欺负人。”
江晚絮愣住了。
苏洛敏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像是有些不自在。
“前几天我看到网上的帖子,说你学术造假的时候,我就一个字都不信。”
“江芊妤是个什么货色,我比你清楚。”
“大学那会儿,她为了抢一个保送名额,都能半夜偷偷格式化竞争对手的电脑硬盘,这种事我都亲眼见过。她的话,狗听了都得摇摇头。”
江晚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是除了顾彦廷之外,第一个,如此斩钉截铁的,选择相信她的人。
苏含敏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
“至于你……江晚絮……”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似乎陷入了回忆。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跟你斗了四年,我能不清楚?”
“你就是个科学疯子,一根筋的怪物。”
“为了一个数据模型,你能三天三夜不睡觉,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啃资料。”
“为了验证一个猜想,你能把兼职赚的所有钱都拿去买实验材料,自己天天啃馒头。”
“你这种人,骄傲得要死,把学术看得比命都重要,你会去抄袭?去剽窃?”
苏洛敏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三分不屑,七分笃定。
“你要是会干那种事,我苏洛敏的名字倒过来写。”
江晚絮怔怔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大学四年,一直视自己为头号竞争对手,事事都要跟自己争个高下的女孩。
她从未想过,最了解她的,竟然是她的“敌人”。
苏洛敏的内心,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波澜壮阔。
她想起大学毕业时,就是因为一个小数点后三位的精度差异,她的论文综合评分,以零点零一分的微弱差距,输给了江晚絮。
也因此,她与那位她仰慕已久的首席博导失之交臂,眼睁睁看着江晚絮成了那位泰斗的关门弟子。
那份不甘,那份挫败感,曾让她耿耿于怀许多年,甚至毕业后,都不愿再主动联系江晚絮。
可她就是这样的人。
慕强,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可以输,但她只服气凭真本事赢过她的人。
江晚絮,就是那个人。
所以,当她看到新闻上,江晚絮被江家和叶家联手泼上“学术剽窃”的脏水时,她心里的第一反应,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暴怒。
是一种属于强者的尊严,被小人玷污的愤怒。
他们怎么敢?
他们怎么配?!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她苏洛敏都未曾真正战胜过的对手!
这份基于实力认可的信任,像一股最温暖的激流,瞬间冲垮了江晚絮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它比任何单纯的同情和怜悯,都更能让她感到慰藉。
那是来自同类的,最珍贵的认可。
江晚絮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也不是因为绝望。
而是因为,这世上,终于有人懂她。
“快去洗澡!”
苏洛敏看到她掉眼泪,顿时手足无措起来,语气也变得更凶了。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不就是被狗咬了几口吗?回头咱们拿棍子打回去就是了!”
“赶紧的,洗完出来我给你煮碗面,看你瘦得跟个纸片人似的,风一吹就倒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江晚絮推进了小小的卫生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听着里面传来的哗哗水声,苏洛敏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走到阳台,关上玻璃门,从睡衣口袋里摸出手机。
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那个只存了“G”字母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那头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怎么样?”
苏洛敏靠在栏杆上,夜风吹起她乱糟糟的卷发。
她言简意赅:“顾总,人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