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牵着赵小宝的手缓缓走入面馆,吵嚷的声音还在继续,她不疾不徐地在窗边找了个空位坐下,又把竹娄放在脚边。
随即,她俯下身,小心地把赵小宝抱在高脚板凳上坐好,怕她坐不稳,伸手将那板凳往里推了半寸。
做完这一切,才朝着店小二温声开口,“小二,麻烦来两碗阳春面,两碗都加蛋!”
指尖无意识划过袖子里的铜板,心里默默盘算着帐:村长给的铜板还剩下八枚,两碗阳春面加蛋一共是四文钱,剩下的四文还能买大半袋米,刚好把家里的米缸填得半满。
等摆摊赚了钱,再给家里的被褥重新换过一套暖和又舒服的材质,睡觉时三个孩子再也不用相互挤着一块儿取暖了。
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荡漾开轻浅的笑意,苏晚抬起手摸了摸赵小宝软乎乎的脑袋,“小宝,肚子饿不饿?咱们今天中午吃碗阳春面,暖呼呼的好下肚,小宝可要多吃几口。”
赵小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小手顺着桌沿慢慢摸过来,温暖的小手抚在苏晚的手背上,双眸亮晶晶地,“娘请小宝吃面,小宝以后赚钱了也要请娘吃好吃的!”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一碗热乎饭了,那味道早就记不清了,此刻眼里的小珍珠哗哗地掉。
等回到家,她可要跟大宝哥哥、二宝哥哥炫耀一番,娘今天不仅带她吃面,还吃了甜滋滋的糖葫芦!
说话间,店小二已快步过来,脆声声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两碗阳春面加蛋马上就来。”
小二的声音刚落下,只见不远处的男子一脸怒容的走过来,络腮胡随着他微微抽搐的脸颤动,攥着面碗的指节因用力而泛了白。
他几步就跨到苏晚的桌旁,只听“啪”的一声,重重地将碗搁在黑亮的桌面上,褐色的面汤顿时溅出了几滴,“姑娘,你可别吃他家的面!我刚吃一口,那盐放得简直能齁死人。”
“依我看呐,他们这明摆着就是故意糊弄咱们这些新进铺子吃面的食客,这么做生意的人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男子说着,手指重重敲了敲碗沿,瓷碗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引来周围几桌食客的目光。
他眉头拧成一团,面上带着愠怒,眼里泛着凌人的寒意。
话音落下,铺子里头吃面的食客纷纷回过头去,飞快地扫过自己眼前那碗热气腾腾的汤面,目光带着些许探究与迟疑。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今日这面的味道怪怪的,不像之前那般清爽可口,莫不是换了个掌勺的庖厨不成?”
“可不是嘛!一口汤下去像是含了把盐,嗓子眼紧跟着发紧,我还以为是我舌头出问题了呢!”
“那这面可吃不得了呀,做成这般端上桌,头回进店的都能这么糊弄,更别说我们这些老客了啊!”
“小二,我这碗面可是动都没动,你把我的银钱给退了!这么咸的东西我可吃不下肚!”
一时间,附和声、吵着闹着要退银钱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铺子里此起彼伏。
连带着灶台里飘出来的面香,仿佛添上了几分滞涩。
刚要转过身去拿面的店小二哪里见过这副阵仗,脸色瞬间青白一片。
他脸上的笑意僵了半截,连忙转过身子打圆场,“这位客官,您别激动,我这就让庖厨重新给您做一份,再多赠送一叠酱萝卜……”
“重新做?”
闻言,那络腮胡男子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
吓得店小二大气不敢喘一声,嘴唇哆嗦得厉害。
他沉着脸,咬着后槽牙道:“这碗面,我可等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就等来这碗没法下口的!”
“你们掌柜的呢?店大欺人是不是?这哪有你一个店小二什么事,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否则可别怪我告到市署!”
告到市署,他这面馆可就没法再营生,直到交完罚金,整改好铺子,得了许可方能继续营生。
眼见局面快要控制不住,掌柜的听见动静,急急忙忙从后院跑出来,额角处已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没好气的剜了店小二一眼,随即狗腿般的换了张脸,连连谄媚的陪笑道:“各位,实在是对不住!许是今日新来的庖厨一时紧张失了准头,没掌握好盐量,让各位受罪了!”
说罢,他虚虚拱手,做足了姿态,语气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我许某在儿这给大伙赔不是,只是这银钱竟是收入了帐中。”
“自然是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大不了等各位下次再光顾铺子,定给大伙们银钱减半。”
该死的,不过是把之前的老庖厨赶走,让自家侄儿顶了缺,怎么就捅出这等烂摊子的事?
可这银钱既是到了他的手里,便是钉进了棺材的钉子,谁也别想撬走半分!
众人听闻这话,一股郁气直上心头,心里的怒火克制不住的窜起。
“你这黑心肝的抠门掌柜,面做的咸便罢了,收了钱还敢耍赖?今日你要么退钱,要么我们掀翻了你这破铺子!”
掌柜的见状,立即挥挥手让店里的小二纷纷炒上家伙,双方皆不肯退让一步。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火药味,眼看一场风波即将爆发之际,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
“这面只是调味失了准头,未必没有补救的余地!”
苏晚将吓坏了的赵小宝搂入怀里,温柔地哄着她别怕,随即起身走到男子身边,弯腰看了眼碗里的面,转头对着掌柜道:“掌柜的,可否借一下厨房一用?不用重新再做一碗,我试着调调这面的味道,若是不行,那我便多付一倍的银两。”
掌柜的愣了愣,狐疑地上下扫了几眼苏晚。
见她神色笃定,眉眼间半分不见胆怯,可她这般年纪轻轻,纤手细腰的模样,半点也不像是会掌勺的。
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这小娘子跟着瞎掺合什么?莫不是怕吓着怀中的孩子,一时间慌了神,这才想出这等没谱馊主意?
就连老庖厨都救不活的咸面,莫非她还能调出什么花样来不成?
掌柜的刚想开口拒绝,可转念一想,若真调好了,既不用退钱,还能赚双倍银两;万一调不成,也落不着自己吃亏。
随即便松了口,摆了摆手道:“这话既是你自己开的口,等会儿调不成可得给我双倍银钱,这么多人看着,姑娘总不能食言吧?”
“只是我这灶台乱得很,你且当心些,可别碰翻了灶上的油坛子!”
呵,不自量力的小儿,且等着给钱吧!
“不能去啊姑娘!”
络腮胡男子顿时急了,粗嗓门像锣鼓般敲响起来,伸手就想拦在苏晚面前。
“姑娘,这事是我们跟这丧良心的掌柜的过节,岂能让你一个弱女子出头?这要是传出去,让我们这些老爷们的脸往哪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