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霜降总裹着一层湿冷的雾,府南河的水汽飘到“锦官城”广告公司的写字楼玻璃上,凝出细细的水珠,像傅沉舟工作室里那些被岁月浸软的古籍纸页。上午十一点,傅沉舟提着一个竹编食盒站在前台,食盒外层裹着靛蓝色的蜀锦方巾——那是他上个月从蜀江锦院淘来的老纹样,缠枝莲纹在雾色里泛着暗纹,像藏在时光里的温柔。
“傅先生又来了呀?”前台小姑娘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登记本,笔杆上挂着的蜀锦挂坠晃了晃,“姜总监在三楼开项目会呢,不过刚才看到张总从她办公室出来,手里还拿着蜀锦样本,好像是谈合作的。”
傅沉舟握着食盒提手的指尖微微一紧,竹编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他点点头,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我等她一会儿。”说话时,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三楼的楼梯口,像在捕捉什么无形的影子——张昊,“昊宸文旅”的创始人,上周在非遗推广论坛上认识姜晚,之后就以“蜀锦项目合作”为由,三天两头往公司跑,每次来都带着不同的伴手礼,从蜀绣书签到古法糕点,心思藏都藏不住。
傅沉舟坐在大厅的等候区,把食盒放在腿上,轻轻掀开蜀锦方巾的一角——里面是他今早五点起来做的姜枣茶,用的是外婆传下来的砂壶焖的,还温着;还有两盒桂花糕,是青华路“老宝华”的古法手艺,姜晚最爱吃,说咬下去有秋天的味道。他指尖摩挲着食盒边缘的竹编纹路,想起昨天晚上姜晚趴在沙发上看项目方案,小声跟他说“张总提议下周去蜀江锦院考察,顺便吃那边的河鲜”,当时他没吭声,心里却像被浸了醋的棉线,越缠越紧。
“沉舟?你怎么来了?”姜晚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一丝惊喜。她穿着米白色的西装套裙,头发用一支玉簪挽着——那是傅沉舟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汉代风格的云纹簪,衬得她脖颈线条格外柔和。她手里拿着一叠蜀锦样本,指尖还沾着一点金线,显然是刚和张昊讨论完。
傅沉舟立刻站起来,把食盒递过去,语气尽量显得自然:“看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给你带了姜枣茶,还有你爱吃的桂花糕。”他的目光掠过姜晚身后——张昊正跟着走下来,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笑容温和,却让傅沉舟觉得格外刺眼。
“傅先生也在啊。”张昊主动打招呼,把木盒递给姜晚,“姜总监,这是我从罗江带回来的纹银书签,上面刻的是李调元的诗,跟你们公司做的非遗推广项目很搭,你留着用。”
姜晚接过木盒,还没来得及道谢,就感觉傅沉舟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上——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感。傅沉舟看着张昊,笑容淡淡的,眼神里却藏着点冷意:“多谢张总费心,不过晚晚用书签喜欢素面的,太精致的她总担心刮坏书页,我上个月刚给她做了一套竹制的,用的是楠竹,不容易变形。”
张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傅先生对姜总监真是细心。对了,姜总监,刚才跟你说的周末去蜀江锦院,顺便吃河鲜,你看……”
“我也去。”傅沉舟抢先开口,语气不容反驳,“正好我跟蜀江锦院的刘院长认识,他上周还说让我去看看新修复的宋代蜀锦纹样,一起去也方便沟通项目。”他一边说,一边把姜枣茶从食盒里拿出来,拧开砂壶盖,递到姜晚手里,“快喝口热的,你早上出门没带保温杯,我怕你又喝凉咖啡。”
姜晚接过砂壶,指尖碰到温热的壶身,心里偷偷笑了——傅沉舟的小心思,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上周张昊约她吃午饭,他就以“送文件”为由,在餐厅坐了一个小时,全程盯着张昊,还故意把她碗里的辣椒挑出来,说“你胃不好,少吃辣”,其实她昨天才跟他说过想吃火锅。
“那也好,多个人多份思路。”姜晚笑着点头,喝了一口姜枣茶,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舒服得眯起眼睛,“沉舟,你这茶焖得刚好,不浓不淡。”
傅沉舟的脸色立刻缓和下来,像被阳光照到的霜花,瞬间融化了:“喜欢就好,我明天再给你带。”他瞥了一眼张昊,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你送再贵的书签,也不如我知道她爱喝什么茶。
张昊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笑着说:“那我周末提前订餐厅,蜀江锦院旁边的‘望江楼’不错,做的河鲜很地道,还有古法酿的米酒。”
“不用麻烦张总了。”傅沉舟又一次抢先,“我已经跟‘望江楼’的王老板打过招呼了,他说给我们留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锦江的景色,而且他新研究了一道‘霜降柿子羹’,用的是临潼的火晶柿子,晚晚爱吃甜的,肯定喜欢。”
姜晚忍着笑,轻轻碰了碰傅沉舟的胳膊——这家伙,连餐厅都提前订好了,醋劲可真不小。张昊也看出来了,笑着摇摇头:“那看来我是多虑了,傅先生考虑得比我周到多了。”
周末很快就到了。傅沉舟早上九点就开车来接姜晚,穿的是姜晚去年给他买的驼色大衣,里面搭着浅灰色的羊毛衫,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清爽。他手里拿着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姜晚的围巾、手套,还有一把油纸伞——“天气预报说下午可能下雨,锦江那边风大,别冻着。”他一边帮姜晚系围巾,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像个细心的老匠人,在呵护一件珍贵的古籍。
到蜀江锦院时,张昊已经到了,正站在门口等他们。他穿着休闲的夹克,手里拿着一个相机,笑着说:“我们先去看蜀锦织造车间,刘院长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车间里很暖和,几十台老式织机整齐地排列着,织工们坐在织机前,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经线和纬线之间,金线和彩线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流动的彩虹。刘院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穿着蓝色的工装,手里拿着一卷宋代蜀锦残片,递给傅沉舟:“沉舟,你看看这个,上周刚从库房里找出来的,上面的鸾鸟纹很精致,就是有些地方脱线了,你有空帮我修复一下?”
傅沉舟接过残片,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纹路,眼神立刻变得专注——那是他最放松的时候,面对古籍和织物,他总能找到内心的平静。他跟刘院长讨论着修复方案,从丝线的材质到染色的工艺,说得头头是道。姜晚和张昊站在旁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都没出声打扰。
“傅先生对蜀锦的研究真深。”张昊小声对姜晚说,“难怪你说他是‘行走的非遗知识库’,果然名不虚传。”
姜晚笑了笑,眼神里满是骄傲:“他从小就喜欢这些,家里有很多老物件,他没事就对着研究,有时候修复一件古籍能坐一整天,比我还能熬。”
傅沉舟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过头,正好对上姜晚的目光,眼神瞬间柔和下来:“晚晚,你过来看看这个鸾鸟纹,跟你上次设计的蜀锦围巾图案很像,要不要参考一下?”
姜晚走过去,傅沉舟轻轻把残片递到她手里,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张昊看着这一幕,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感情,像蜀锦的经线和纬线,早已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外人根本插不进去。
中午去“望江楼”吃饭,傅沉舟特意订了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锦江,江水泛着粼粼的波光,像铺了一层碎银。服务员端上“霜降柿子羹”,用的是白瓷碗,上面印着浅青色的竹纹,柿子羹呈琥珀色,上面撒了一点桂花,甜香扑鼻。
“晚晚,先喝碗羹暖暖胃。”傅沉舟拿起勺子,小心地舀了一勺,吹了吹才递到姜晚嘴边,像在照顾一个孩子。姜晚笑着张开嘴,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带着柿子的软糯和桂花的清香,她满足地眯起眼睛:“真好吃,比上次在‘老宝华’吃的还甜。”
张昊看着他们,拿起菜单笑着说:“我再点一道‘蜀锦鱼片’吧,这是他们家的招牌,鱼片切得很薄,像蜀锦的纹路一样细。”
“不用了。”傅沉舟放下勺子,语气自然,“晚晚不吃生鱼片,上次吃日料吐了好久,她胃里对生冷的东西敏感。”他顿了顿,看向张昊,“张总要是想吃,我们可以点一道清蒸鲈鱼,刺少,还清淡,适合这个季节。”
张昊握着菜单的手顿了顿,随即笑着点头:“好,听傅先生的,就点清蒸鲈鱼。”他心里清楚,傅沉舟不是在“建议”,而是在“提醒”——姜晚的喜好和禁忌,他比谁都清楚,自己那些所谓的“用心”,不过是表面功夫。
吃饭的时候,张昊想跟姜晚聊蜀锦项目的推广方案,刚开口说“我觉得可以在短视频平台做系列纪录片”,就被傅沉舟打断了:“晚晚,你尝尝这个芦笋,是今早从双流基地送过来的,很新鲜,我帮你剥了皮。”他夹起一筷子芦笋,放在姜晚碗里,眼神里满是温柔,完全没注意到张昊尴尬的表情。
张昊又试着说“下周想邀请几位非遗传承人开座谈会”,傅沉舟又一次打断:“晚晚,喝口米酒解解腻,这是王老板自己酿的,度数不高,不会醉。”他拿起米酒壶,给姜晚的杯子里倒了一点,动作轻柔,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姜晚看着傅沉舟紧绷的侧脸,强忍着笑,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别太明显了,人家张总还在呢。傅沉舟这才反应过来,稍微收敛了一点,却还是时不时地给姜晚夹菜,眼神总在张昊和姜晚之间来回扫,像个警惕的守卫。
张昊放下筷子,喝了一口米酒,笑着说:“傅先生,您和姜小姐的感情真好,看得出来,您对姜小姐很用心。”
傅沉舟立刻挺直了腰板,像得到了什么肯定,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那当然,晚晚是我老婆,我不疼她疼谁?”他说着,还故意把姜晚的手握住,放在桌子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那是他们之间的小习惯,每次他觉得不安时,就会这样做。
姜晚的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捏了捏傅沉舟的手,对张昊说:“张总,让您见笑了,他就是这样,有时候像个小孩子。”
“不会,”张昊摇摇头,笑容很真诚,“能找到一个这么在乎自己的人,是件很幸福的事。蜀锦项目的事,我们下周再细聊,今天就不打扰你们了。”他拿起外套,“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张昊走后,餐厅里只剩下傅沉舟和姜晚。傅沉舟看着姜晚,眼神里还有点没褪去的紧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是不是刚才太过分了?”
姜晚放下筷子,忍住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说呢?傅先生,你今天全程盯着张总,眼神冷得像你修复古籍时用的冰醋酸,人家张总估计都快坐不住了。”
傅沉舟的耳朵微微泛红,别过脸,小声说:“我就是……担心你被别人欺负,张昊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太热烈了,我不放心。”他想起上周在公司楼下,看到张昊给姜晚开车门,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得不行——姜晚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能让别人觊觎?
姜晚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心里像被灌了蜜一样甜。她站起来,走到傅沉舟身边,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带着桂花糕的甜香,还有米酒的清冽。“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她贴着他的耳朵,声音软软的,“但你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别人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你。”
她想起去年傅沉舟为了给她修复那本清代的《蜀锦谱》,熬了三个通宵,眼睛都红了,最后把谱子用蜀锦装裱好,送给她当周年礼物;想起每次她加班,他都会在公司楼下等她,不管多晚,都会带一碗热汤;想起她上次生病,他守在床边,给她擦汗、喂药,比自己生病还紧张。这些细碎的温柔,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让她心动。
傅沉舟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紧紧抱住姜晚,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带着点沙哑:“老婆真好。”他心里暖暖的,像被姜枣茶焖过一样,之前那些吃醋的烦躁,瞬间烟消云散。他轻轻蹭了蹭姜晚的头发,小声说:“以后我再也不吃醋了,我相信你。”
“真的?”姜晚笑着问,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后背。
“真的。”傅沉舟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以后离张总远一点,他要是再找你谈项目,我陪你一起去。”
姜晚忍不住笑出声:“好,都听你的。”她靠在傅沉舟怀里,看着窗外的锦江——江水缓缓流淌,像他们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却有着细水长流的温柔。她想起傅沉舟常说的“古籍修复要用心,感情也要用心”,觉得说得真对,好的感情,就像一件珍贵的蜀锦,需要两个人用心呵护,才能织出最美的纹样。
吃完饭,傅沉舟开车送姜晚回家。路上,姜晚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傅沉舟认真开车的侧脸,小声说:“沉舟,下周去蜀江锦院,你教我织蜀锦好不好?我想跟你一起做一件东西。”
傅沉舟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惊喜:“好啊,我教你织最简单的回纹,织好了可以做个小钱包,给你装零钱。”
“嗯。”姜晚点点头,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甜甜的笑容。她知道,傅沉舟的吃醋,不是小心眼,而是在乎;他的紧张,不是不信任,而是珍惜。这样的傅沉舟,虽然有点笨拙,却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回到家,傅沉舟把早上做的姜枣茶倒进杯子里,递给姜晚:“再喝一口,暖暖身子。”他坐在姜晚身边,拿出手机,给她看自己刚修复好的蜀锦纹样照片——那是一幅宋代的鸾鸟纹,色彩鲜艳,纹路细腻。“等我们的蜀锦钱包织好了,我把这个纹样绣在上面,好不好?”
姜晚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姜枣茶,点点头:“好。”她靠在傅沉舟肩上,看着手机里的蜀锦纹样,心里充满了期待。她知道,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很多像张昊这样的人出现,但她和傅沉舟的感情,就像这蜀锦一样,经历过岁月的打磨,只会更加坚韧、更加美好。
傅沉舟轻轻握住姜晚的手,指尖摩挲着她的指节,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更用心地对待姜晚,要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再也不让她因为自己的吃醋而担心。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觉得今晚的月亮格外圆,像他此刻的心,满满的都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