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尹,你说总部机关和南京、宁马那边去打嘴官司,最后他们的这支骑兵,会不会半路再跑回去,那样一来,我们可就是白忙活了。”
杨团长给刚放下锄头的尹政委点上了一颗烟后问道。
尹政委抽了一口烟后,说道:“他们要是真的跑了,那我们就当在这里垦荒了。
总部给咱们的命令不是很清楚了吗。
只要他们的人进入了我们的防区,那就坚决消灭他们。
但是在消灭他们之前,我们还是要把大义的名分拿到手里的。
不然让那个光头佬拿这件事做文章,对我们也是不利。
总部那边认为,宁马这次来犯,其他的可能都是引子,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们的铜矿和辉钼矿。
而这两座矿,可是我们的生命线。
要是我们没有了这两座矿,那我们这刚刚发展起来的工业,就将会受到严重的打击。
这样的损失,是我们无法承受的。
所以不管如何,只要他们敢来,那我们就得干净彻底的消灭他们。
不过我想他们还是会来的。
他们刚刚击败了我们派向河西走廊的部队。
正是目空一切的时候。
这一次他们来了,我们也算是给我们的兄弟部队们报仇了吧。”
“他们只要来了,那就一个都别想走了。”杨团长狠狠的把最后一口烟屁股给抽了。
甩开膀子就开始继续挖坑。
四千多人,从昨天半夜,一直干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杨团长这才下令休息。
这一天一夜的成果就是。
除了放宁马骑兵进来的,那个最大的谷地,和它旁边的两个小谷地之外。
再往外延伸的小谷地里面,就变得像是开春刚翻过的农田一样。
如果不了解内情的人,看到眼前的景象,绝对会以为是有人在这里开荒种地呢。
而在谷地出口那里就更像了,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土垄沟。
整个把谷地的出口给完全堵死了。
那垄沟极深,被犁头翻出来的土,自然的堆在了垄沟边上,像是一堵小矮墙。
这种地面马匹要想过去,只能人牵着走。
就算是人在上面走,一不小心都可能被绊个跟斗。
第二天一早,吃过了早饭之后。
所有人开始继续向两边和谷口前方延长沟壑和陷马坑。
直到当天晚上,所有的工程才停了下来。
这时向西面,宁马过来的方向派出去的侦察班传回来了消息。
宁马大部队距离预定战场还有三十多公里。
宁马骑兵分成了前后两队前进,中间间隔约三公里左右。
整个行军队伍长约十二三公里。
宁马的部队中,有四门山炮,重机枪约有十挺以上,轻机枪不好计算,大概在二十至三十挺左右。
现在已经扎营,他们预计抵达战场时间为明天下午。
在接到了敌情消息后,杨团长对尹政委和杜参谋长说道:“我们的客人明天就来了。
就看我们准备的这一副席面他们满不满意了。
他们要是不满意,那我们就再给他们多加点料。”
尹政委和杜参谋长听后都大笑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宁马的先头侦查散兵出现在了主谷地的入口位置。
对于这种一眼能够望到两边矮坡的谷地,有没有埋伏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过还是有骑兵跑到了两边的矮坡上,在高点进行警戒观察。
可是一眼望去,南北两面和一直向东的方向,除了连绵不尽的矮坡之外,什么都没有。
初春的敕勒川,地面只有星星点点的,刚刚冒出地面的草尖尖。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这种看向远去尽是绿色,但是看向脚下时,却看不到几颗小草冒出土地的景象,正是初春的写照。
前出的侦查散兵不断的向前奔走,后面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宁马的大部队也紧跟其后的进入了谷地。
当马洪山的后卫部队,都已经进入到了整个谷地十多公里的时候。
前方突然向后跑来了一个骑兵。
“报告旅长,我们前方部队受到了阻击。
马团长冲击了一次失败了。
马团长请求旅长的炮兵支援。”
“哦,马疯子被拦住了?
前面拦着他的有多少人?
他那一千多骑兵是吃干饭的吗?
怎么没有想着绕过去。”
“报告旅长,我们也不知道前面拦着我们的有多少人。
我们遇到的是地雷,还有打冷枪的。
现在我们连对面的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马团长也想绕过去的。
可是对面都是刚刚翻过的庄稼地。
战马在那上面跑不起来。
只要速度一慢,就会挨冷枪。
好些个兄弟,就折在了那庄稼地里了。
一些能够绕过去的地方还有地雷,兄弟们也都被炸死了。”
“庄稼地?”马洪山皱着眉头想了一下。
也许是那帮泥腿子开荒开到这里了吧。
但是有地雷和打冷枪的,这也许是他们边远的小股部队。
想要阻拦自己的脚步,给他们的后方争取时间。
“后边跟上,炮队跟我一起加速前进。”马洪山下完命令后,立即带着他的亲卫连,骑马快速向前奔去。
此时的马洪山还没有感觉到,他已经身处在地狱之中。
他身后来时的路,已经被慢慢的关闭了。
当马洪山在望远镜中。
看到远处横亘在他前方道路上,那几百米宽的庄稼地。
还有倒在地上哀嚎嘶鸣的战马,和骑兵尸体的时候。
他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那几百米宽的庄稼地,正好死死的封住了他想要出去的通道。
而更远的的地方,就没有翻过的土地。
看那翻出来土地的样子,那地是刚翻过来没多久的,那颜色还没变呢。
这时他才感觉出来不对劲。
“马疯子,你向两边派出去侦察兵了吗?”
“报告旅长,已经派出去,他们正在向着两边侦查。”马疯子刚说完话的时候。
从两边矮坡方向依次的跑回来了几个骑兵。
“报告旅长,我们北面被封锁住了,在第二道山梁的后面,到处都是陷马坑,到处都是像那庄稼地一样的深沟。
兄弟们过梁的时候没注意,当场就被那背坡上的陷马坑给放倒了。
随后就被对面打冷枪的给打死了三四个。”
“报告旅长,南面也一样,也是在第二道梁后面,到处都是陷马坑和深沟,我们也折了两个兄弟。”
听到两边侦察兵回报的消息后,马洪山的冷汗一下就把自己的后背给打湿了。
“这是陷阱。
马疯子,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死命的往后跑,一直给我跑出这个矮坡地带。
这里是个陷阱,我们不能让人把我们的后路给堵上。”
“是”马疯子这个时候也感觉出来不对劲了。
这前面和左右两边都被封死了,这不是口袋阵是什么。
如果这时候连后路也给封死了,那他们可就全都完了。
马疯子打仗是疯,可他却不是傻。
在接到命令之后,带上了他的这一千人的骑兵团,开始死命的向后跑去。
可是当他们刚刚跑过一脸惊讶的,还在向着东边前进的后队不过七八公里的时候。
一连串的爆炸声就在他们的脚下响了起来。
因为是在拼命地往后跑,也没有什么前出侦察的骑兵了。
就算是派出去了,那也不一定有主力跑的快,这个时候最主要的就是时间。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晚了。
就在马疯子带着的宁马骑兵,以松散大正面冲向后方的时候。
那土黄色,铺在地面上根本就无法分辨的反骑兵地雷纷纷被引爆。
战马嘶鸣倒地,骑手瞬间被巨大的惯性给甩出去老远,命大的断胳膊断腿。
命不好的被折断了脖子,当场也就死了。
人的行为是有惯性的。
虽然整个谷地的宽度达到了五六公里宽。
但有人走的地方,却总会是最中间的这一部分。
因为这一部分沙砾石头是最少的。
而大部分的沙砾石头,都会被常年刮过的风,给吹到矮坡根部附近。
所以在这条宽阔的谷地中,真正适合纵马狂奔的宽度,也就是两三公里而已。
平时的时候,谁都不会觉得这样的宽度是狭窄的。
可是现在马疯子就觉得这里面太窄了。
当他们纵马向外跑的时候。
整个骑兵团的宽度就慢慢的变成了两公里多。
这几乎已经快要把能够纵马的宽度都给占满了。
可是当最前面的骑兵踏响了第一串地雷的时候。
整个前进的道路,在瞬间几乎就被堵死了。
一千多人高速纵马,可不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
虽然所有人都是老骑兵了,也都自觉的努力保持着松散的队形。
但当前面的骑兵和战马突然被炸死的时候,后面的想要马上勒住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于是后面的骑兵不是冲了出去,继续踩响了地雷,就是被前面倒下的战马给绊倒了。
在这两公里左右宽度的空间里,战马的嘶鸣声,和骑兵垂死的哀嚎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后方跟进的骑兵不是纷纷勒住了战马,就是向着两边的空地跑去。
就在马疯子和他的骑兵们惊魂未定的时候。
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天空中突然传来了“嗤嗤”声。
马疯子头都没有抬,只是大喊了一声“炮击,散开。”
然后他马上就向着后方拨转马头。
可就在他想要调转马头的时候,他又听到了自己左右两面的斜前方,传来了更加恐怖的,并不清脆的“哒哒哒~”声。
那是民24型重机枪发射时的声音。
声音低沉而有力,子弹这时却如泼水一般,向着马疯子他们这已经聚集在一起的马队飞来。
迫击炮弹的爆炸声,子弹的破空声。
惨叫声、哀嚎声、痛骂声、呼喊声。
这个宽阔的谷地中,一时间就成了这场大战中,最为盛大的献祭场。
而马疯子和他的骑兵团,就成了这场献祭中的祭品。
马疯子没有跑掉。
他在想要拨马的时候,就被一颗7.92毫米的子弹给穿透了脖子。
当他半挂着的脑袋上,那双浑浊的眼睛还想看些什么的时候。
第二颗子弹就用自己巨大的冲击力,把他从马上给打了下去。
黑暗在此刻,已经成为了他的永恒。
绝望这时已经占满了马洪山的脑海。
当后方跑回来的马疯子残部,向马洪山哭诉了,后方退路已经被堵死,马疯子当场战死。
马疯子的这一个团一千多人,只跑回来了三百多人的时候。
马洪山的心中真的只剩下绝望了。
他想要和后方的马洪奎联系。
但是在刚出来就遇到的那一场大风中,他的电台就被砸坏了。
虽然报务员也想要修好它,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坏了的配件没有替换的,也就只能干瞪眼了。
马洪山也想从前面或是左右两面冲出去。
可是那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的浅沟,和几乎数不清的陷马坑,让所有的战马都无法奔跑。
他试过用他带着的75山炮去轰炸敌人。
可是他的敌人在哪呢?
但现在,他连他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过。
他也想让骑兵下马,一点点的摸出去。
可那几乎无处不在的冷枪和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一颗小炮弹(榴弹)。
就让所有放弃了战马的那些骑兵们,变得无所适从。
马洪山从来都没有打过这样的战斗。
他打过勇猛的敌人,也打过怯懦的敌人。
可是他从来没有和看不见的敌人打过仗。
他也曾经试图让自己的亲卫队,趁着夜色摸出来一条路。
可是夜晚四面八方点燃的篝火,让所有可能摸出去的地方都被照的通亮。
他的人也想着在篝火变暗的时候,从相对阴暗的地方,偷偷爬过那没有被篝火照亮的区域。
可是那几乎是无处不在的地雷,把他们炸的鬼哭狼嚎之后。
所有人都放弃了。
当马洪山被困在这个敌人既不进攻,他们也冲不出去的谷地中第六天的时候。
他手下的所有人几乎都崩溃了。
人可以五六天不吃饭,但还能爬的动。
可是一个人如果三天不喝水,那他几乎就快要把自己给熬干了。
如果五天不喝水。
那这个人几乎就连动一下的力气都不会有了。
当初马洪山他们来到这个谷地的时候。
他们是在出发地点做好了饮水补给的。
按着他们的计划,他们带的水足够他们用上两天的。
因为到达下一个饮水补给点,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所以两天的水量是足够了。
当他们被困在这里的第一天时,他们还没有想到会被永远的困在这里。
他们还会饮马。
可是第二天时,他们就只能给马喝一半的水了。
第三天时,所有人的水全部减半,马已经不给喂水了。
第四天的时候就只剩下最后一点的水。
到了第五天,水就已经彻底的没了。
而到了第六天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绝望了。
“腾蛟,我命令你,你带着剩余的兄弟们投降吧。
这是我给你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
马洪山用他那嘶哑的嗓子,对他手下的第二团团长马腾蛟说道。
“旅长,你可不能想不开啊,我们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旅长,我们都得跟着您才能活下去啊。”马腾蛟用那几乎已经说不出来话的嗓子,艰难的喊出来了这么一个完整的句子。
其他旅部的人员,也都纷纷用嘶哑的声音喊着:“旅长,我们还得跟着您啊!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帮人。
马洪山不禁苦笑了一声。
他知道这些人中,是真的有想让自己好好活下来的。
可是更多的,都是怕自己死了,他们去投降,最后被马洪奎算账的吧。
最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
马洪山说道:“腾蛟,去举白旗吧,我得带着兄弟们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