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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失败的理想主义者(五更)

    陈瑜的投影静默片刻,那双黑色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时空,注视着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依然平稳,却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洞察:“你的回答,印证了我的观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质感,“五十年的潜伏与谋划,却始终未能突破‘破’与‘立’的根本命题。

    你的反抗精神值得肯定,但这种反抗始终停留在感性的层面,未能上升到理性的建构。”

    他微微停顿,让话语中的深意沉淀:“你敏锐地感知到了公司的剥削本质,却未能深入剖析其背后的历史必然性——在资源有限的世界里,人类社会组织形式与生产力发展水平之间的深刻矛盾。

    你渴望摧毁这个体系,却忽略了任何一个稳定的新秩序,都必须建立在三个基本支柱之上:完整的理论体系、周密的制度设计、以及能够凝聚共识的社会动员机制。”

    陈瑜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赖宣,望向更遥远的地方:“历史上不乏像你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他们满怀激情地推翻旧秩序,却因为缺乏建设新世界的清晰蓝图,最终要么让社会陷入更深的混乱,要么在无意中催生出新的压迫形式。

    你的行动纲领,本质上仍然停留在五十年前那个愤怒青年的阶段——执着于‘破’的快意,却对‘立’的艰难缺乏必要的认知和准备。”

    这番剖析层层递进,每一句话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赖宣五十年来精心构建的心理防线。

    他不再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投影,脸色逐渐苍白。

    那些他刻意回避的问题,那些深夜里一闪而过的疑虑,此刻被如此清晰地呈现在面前,让他无处可逃。

    陈瑜最后的话语在寂静的观察室里回荡:“摧毁一个旧世界需要勇气,但建设一个新世界需要的是智慧。而你,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前者上。”

    长久的沉默在空气中凝结。

    赖宣低下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仿佛要在那些伤口中寻找答案。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那抹倔强的光芒已经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耗尽了一生的力气,“这五十年来,我就像一个孤独的掘墓人,日夜不停地挖掘着荒坂这座坟墓。

    我太专注于眼前的每一铲土,以至于忘记了思考墓穴挖成之后,这片土地上该种下什么。”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独自面对荒坂这个庞然大物,我不得不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到如何瓦解它、如何躲避它的追查、如何在它的体系内部寻找裂缝。

    每一个计划都要耗费数年布局,每一次行动都可能万劫不复。光是保持信念不灭,就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气力。”

    赖宣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回了那些孤独的日日夜夜:“当你时刻处于巨兽的阴影之下,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时,确实很难有余力去构想一个完整的未来。

    我的视野,我的格局,早就在这场不对等的对抗中,被挤压得只剩下‘对抗’本身。”

    他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带着半个世纪的重量:“现在想来,或许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另一个层面的囚徒——被自己的执念所囚禁的囚徒。”

    这番剖白比之前的任何话语都更加沉重。

    它不仅仅是对自身局限的承认,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对毕生追求的反思中,发现的令人痛心的真相:在与恶龙缠斗的过程中,他自己也部分地失去了翱翔天际的能力。

    “你的坦诚很有价值。”陈瑜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感,“你让我看到了一个理想主义者最典型的困境——过于专注与巨兽的搏斗,以至于忘记了身后本该站着的千军万马。”

    他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五十年来,你将所有心力都倾注在如何瓦解荒坂这座堡垒上,却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为什么始终是你一个人在战斗?

    你看到了压迫,感受到了不公,却没能将这些散落的愤怒凝聚成共同的力量。

    你缺少一个能让所有被压迫者产生共鸣的愿景,一个超越单纯破坏的、值得众人追随的旗帜。”

    “正因为如此,”陈瑜的声音带着一丝洞察的锐利,“你始终只能是个孤独的反抗者,而不是一位能够引领变革的领袖。

    你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独自背负整个世界的重量,却忘记了变革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业。”

    这番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层层剥开赖宣五十年来为自己构筑的外壳,让他不得不直面那个一直被掩藏的真相。

    他的孤独并非全然源于环境的压迫,更多的是源于他自身视野的局限。

    他太过专注于与荒坂的对抗,以至于忘记了去点燃他人心中的火焰。

    赖宣怔在原地,陈瑜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仿佛一个背负太久的重担终于被卸下,让他能够以全新的视角,重新审视自己这充满执念的一生。

    “那么,‘贤者’,”赖宣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陈瑜的全息投影,“对于我这个……失败的理想主义者,你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陈瑜的投影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绝对的客观,“你的过去,作为一份剖析案例已然足够。而你的未来,或许能提供另一种价值。”

    他略作停顿,仿佛在调取某个信息,随后平静地陈述:“在此地,维系城市运转的,是一位名为‘管理者’的人工智能。

    它负责评估每个人的能力,并将其安置于能最大限度发挥效用的岗位上,以维持整个社会系统的稳定与数据产出。你,也将被纳入此体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观察室的侧面滑开一道暗门,一台造型简洁、动作精准的机仆无声步入,停在赖宣的担架旁,静待指令。

    “值得一提的是,”陈瑜的语调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意味,“这位‘管理者’的核心人格模板,基于你的异母兄长,荒坂敬的数据构建而成。”

    他没有留给赖宣太多消化这个惊人信息的时间,继续说道:“或许,在与‘他’共事的过程中,你能从一个截然不同的视角,重新审视你过去五十年来执着对抗的一切。

    你将在‘管理者’的安排下,从事一些具体的工作,这能让你更直接地接触和理解你曾立志要拯救、却又在宏大目标中被忽视的具体的人。”

    “至于那些关于‘推翻’与‘破坏’的未竟思绪,”陈瑜最后说道,目光似乎能穿透赖宣的内心,“在这个旧枷锁已碎的‘之后’,你将有充足的时间,在具体的实践中,去思考你过去无暇深思的问题——比如,何为真正的‘建设’。”

    说完,陈瑜的投影如同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赖宣独自靠在冰冷的合金座椅上,脑海中回荡着陈瑜的话语——“荒坂敬”、“管理者”、“具体的实践”、“建设”……这些词语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固化了半个世纪的心念。

    他不必再为摧毁荒坂而耗尽心神,一种巨大的空虚感袭来,但在这空虚之下,似乎又隐隐透出一丝……新的可能性?

    去了解那个他从未真正理解过的“哥哥”所构建的秩序,去接触那些他口号中要拯救、却无暇顾及的鲜活个体?

    机仆发出柔和的提示音,示意他跟随。

    荒坂赖宣,这位曾经的帝国叛逆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任由机仆推动他的担架,走向那个由他“兄长”所管理的、未知的“之后”。

    这一次,他或许不再仅仅是一个破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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