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大院,一号楼。
    赵华民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王康和没有经过秘书通报,直接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焦急与沉痛。
    “华民书记,这么晚还打扰您,实在是绿藤的情况,等不了了!”
    他开门见山,试图用一种为公心切的姿态抢占先机。
    赵华民正戴着老花镜批阅文件,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摘下眼镜。
    动作不疾不徐,甚至还拿起一旁的紫砂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康和同志,坐。”
    他的反应平淡无波,这让准备了一肚子慷慨陈词的王康和,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王康和痛心疾首地:“华民书记,我不是为高明远个人说话,我是为咱们汉东的经济大局,为绿藤几十万人的饭碗说话!”
    他言辞恳切,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忧国忧民的包青天。
    “祁同伟同志年轻气盛,有魄力是好事,但扫黑除恶,也不能把孩子和洗澡水一起泼掉啊!他这手段太激进了,完全是在破坏我们汉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营商环境!”
    赵华民的手指在红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办公室里,除了这单调的敲击声,再无其他。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王康和的心上,让他愈发不宁。
    许久,赵华民才开口。
    “康和同志,你的顾虑,我理解。”他放下保温杯,声音平稳。
    “但是,刮骨疗毒,哪有不痛的?如果因为怕痛,就让毒素继续在身体里蔓延,那最后只会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赵华民的视线越过王康和的肩膀,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相信同伟同志的能力,也相信他的分寸。中央把扫黑除恶的利剑交给我们,不是让我们供起来看的,是让我们用的。至于营商环境。”
    他话锋一转,变得锐利起来。
    “一个藏污纳垢、黑恶横行的环境,不是好的营商环境。一个能让不法商人呼风唤雨、甚至能让省领导深夜来说情的环境,更不是我们党要的营商环境!”
    一番话,绵里藏针,字字诛心,把王康和所有的话术都堵了回去。
    王康和的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听明白了,赵华民这是铁了心要支持祁同伟。
    “华民书记,可是……”
    “康和同志,夜深了。”赵华民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
    “早点回去休息吧。绿藤的天,有党和人民顶着,塌不下来。”
    王康和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失魂落魄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赵华民脸上的平静才缓缓散去。
    他拿起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已经放在了拨号盘上。
    他知道,王康和的背后,绝不止他一个人,那是一张盘根错节了几十年的利益网。
    祁同伟现在,是把手直接捅进了马蜂窝。
    但几秒后,他又放下了电话,自嘲一笑。
    祁家那个麒麟儿,从大学时代就搅动汉东风云,心性和手段,远超同龄人。
    更何况,他背后站着的,是那位一句话能让龙国抖三抖的定海神针。
    自己这点提醒,或许反倒是多余了。
    赵华民重新戴上老花镜,拿起笔,继续批阅文件,只是那落笔的力道,比刚才重了几分。
    ……
    入夜,绿藤市下起了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仿佛要将整座城市吞噬。
    督导组驻地外,百米处的一栋烂尾楼里。
    老宁像一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幽灵,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一动不动地趴在水泥地上。
    他手中的高倍军用望远镜,镜片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光。
    十五分钟。
    他精确地计算出,驻地外围那几名武警岗哨的换防规律。
    每隔十五分钟,在二号岗和三号岗的视野交接处,会存在一个长达3.7秒的绝对盲区。
    3.7秒。对于普通人,不过是一次呼吸的时间。
    对于他,足够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进去。
    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驻地正门时,三辆挂着最普通民用牌照的黑色“猛士”越野车。
    关闭了所有车灯,如同三头蛰伏的史前巨兽,悄无声息地从驻地偏僻的后勤通道驶入,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
    车门打开。十二名身穿黑色便服的男人,敏捷地跳下车。
    他们落地的声音,轻得像猫,但每一个人身上那股混杂着硝烟、鲜血与钢铁的铁血煞气,即便隔着雨幕,也几乎要凝成实质,让车库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
    五分钟后,祁同伟的临时办公室。
    “报告!”
    为首的队长,一个皮肤黝黑、脸上带着一道从眼角延伸至嘴角的浅疤的男人,向祁同伟敬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
    他的眼神像狼,锐利、冷静,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
    “报告组长,东部战区‘战狼’特战小队,奉命前来报到!全队十二人,全部到位!”
    他的汇报简短有力。
    “外围已完成布控,‘鹰眼’、‘幽灵’两名狙击手已在预定狙击点就位。三名突击手已无声替换内部核心区域安保人员!”
    李响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群真正的杀神,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他也是警校精英,可在这群人面前,他感觉自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这些人身上的气息,根本不是训练场能练出来的,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证明。
    这就是……祁家真正的力量吗?
    祁同伟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倒了两杯热茶,递给李响一杯。
    “陪我下盘棋。”
    李响接过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都毫无知觉,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下棋?这种时候?
    外面狂风暴雨,顶级杀手在暗中窥伺,组长竟然还有心情下棋?
    祁同伟看出了他的紧张,只是淡淡一笑,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天元之位。
    “今晚,有好戏看。”
    ……
    烂尾楼里。
    老宁缓缓收起了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
    所谓的省级督导组,在他看来,安保措施简直漏洞百出。
    他选定了最终的行动时间——凌晨两点,人最困乏的时候。
    他不知道,一张由华夏最顶尖的特种兵,为他量身定做、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
    雨夜中,他如同狸猫般翻身而起,军用匕首在嘴中一咬。
    双手扒住烂尾楼的边缘,身体灵巧地落下,无声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
    猎物,已经主动踏入了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