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天城西,天穹被侵染成一片纯金,梵唱之音并非响在耳畔,而是直接叩击在每一个生灵的心神之上。
金色祥云之上,唯有一老僧独立。
他面容枯槁,身形瘦削,披着浆洗得发白的旧袈裟,手持一串光泽温润的乌木念珠。
然而,就是这看似平凡的身躯,却仿佛与周遭天地完美交融,一举一动皆引动法则共鸣,浩荡的威压并非刻意散发,却让望天城内万千凡俗战栗,如负神山。
佛门金刚境,天蒙禅师!
“南无阿弥陀佛。”天蒙禅师口宣佛号,声线平和,却在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回荡,
“白浅施主,汝与我那徒儿沙通有杀身因果,老衲天蒙,特来此地,了结宿怨。”
他话语微顿,目光注视那悬于天际,洒落清辉,如同一轮明月般,与日月争辉的悬天峰。
“三日为限,西去三千里,流沙河畔,你我做过一场。”
“此战,既分高下,亦决生死。”
“施主胜,前尘旧怨,一笔勾销;若败……便请随老衲回归西天极乐,青灯古佛,化解一身戾气,亦是功德。”
“若施主不愿应战……”
天蒙禅师声音依旧平缓,却透出金刚怒目般的决绝,“便是因果难了,劫数自招。”
“届时,不仅施主在劫难逃,恐累及身边亲近,乃至……悬天峰清誉。”
“想来太清观也不会庇护此等妖魔。”
最后一句,已是赤裸裸的阳谋与威胁!
白浅乃是南疆妖王,天下八大妖仙之一,并非太清观修士,天下人所共知。
天蒙禅师因为徒儿身死,找上门来,这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太清观也不好铁了心庇护,毕竟,她是妖魔,不是人族,连太清观护法都不是……
……
客栈内,吴天所化的‘陈敬真’心头剧震。
佛门动作之快,手段之狠,远超预估!
这是要以雷霆之势,碾碎所有变数。
“夫君,他们恐怕是想要断了师父的后路。”
褚青雨闻言,猛地从榻上坐起,那一身肌骨莹润的丰腴身段随之荡漾出惊心动魄的波纹。
她不顾衣襟松散露出的那片雪白滑腻,细眉挑起,咬牙切齿说道:“该死的秃驴,他这是成心要逼迫师父投入佛门。”
吴天也反应过来,佛门很早之前就知道褚雍在黄云山所做的一切,也明白他的处境和目的。
如今黄云山之事被揭露,褚雍已经是进退两难。
佛门此时出手,快刀斩乱麻,逼杀白浅,笼络褚雍,可谓是一举多得。
不得不说,佛门这一次出手可谓是快准狠,直打七寸,不仅让褚雍等人措手不及,更是让吴天心生慌乱。
“浅浅……”
他心脏骤然紧缩,佛门的动作太快了,快的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也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雨儿,你且留在这里,我出去查探一番。”吴天压下心头的躁动不安,朝着褚青雨说道。
褚青雨哪里还能够坐得住,“夫君,我和你一起去。”
吴天面色阴沉的摇了摇头:“这客栈四周都是耳目,佛门又是如此大张旗鼓,我们一起现身,若是落入算计,那可就真没有余地了。”
“我先去看看,如果我这边出了事,你立刻返回黄云山,不要有任何耽搁。”
“夫君,不要……”褚青雨急了,柔软而丰腴的身子紧紧贴上来,抓住他的手臂,那惊人的弹性透过薄薄衣衫传来。
吴天语气有些严厉的斥道:“青雨,当此之时,容不得我等儿女情长了,我现在就出去查探。”
“记得,一个时辰后我如果没有回来,你就立刻返回黄云山。”
说罢,他搂住女人那柔韧而充满肉感的纤细腰肢,在她唇上一吻,“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最多去佛门做个行者,只是不知到时候还能不能和你……”
“哈哈哈!”
褚青雨嗔怒地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你还说这种胡话,一定要小心,大不了我们离开便是。”
吴天点点头,拍了拍她肥嫩如成熟蜜桃般的圆臀,“我去了,你等我回来。”
褚青雨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吴天心急如焚,几乎难以维持面上的平静,此时再不肯多留,身子在大日金光法中化作金光,消失不见。
“夫君……”
褚青雨眉目间全是担忧之色,迅速穿好衣裙,将那身雪腻诱人的肌肤裹住,抓起一柄连鞘古剑,神色逐渐变得冷冽,那丰腴的身段在动作间依旧难掩其华贵与柔媚。
“你可一定不要出事啊!”
……
吴天刚出客栈,耳畔便传来了牛有德的声音。
“佛门秃驴出手了,我们现在怎么做?”
“先回山门。”吴天果断开口,“牛老哥,你把陈敬真给我看死了,绝对不能够让他脱身,更不能够让他死了。”
此人若是身死,与他有师徒羁绊的散仙很有可能立刻便察觉到。
“好!”
牛有德也不废话,将陈敬真彻底镇压在古镜中,抓起吴天,立刻回转山门。
……
不多时,吴天便回到玉泉洞外。
他几乎是狂奔着冲入洞府。
此时玉泉洞内,空气仿佛凝固。
白浅长尾拖在地面,那条蓬松的银色长尾此刻不再优雅摇摆,而是透着一股决绝的沉重。
她头顶那对毛茸茸的银色犬耳笔直地竖立着,显露出极致的警惕与决断,银色的瞳孔已然化作一片冰冷而凌厉的竖瞳。
天蒙禅师是佛门金刚境修士,相当于道门散仙。
其修为与褚雍也不过是在伯仲之间。
她修为全盛之时,也仅可勉强自保。
可如今……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腹中的小家伙已经越来越活泼了,生机日益旺盛,吞吐着她血脉中的潜力与天赋,滋养己身。
这使得她的战力不可避免地受到削弱。
更不要说以有孕之身,应生死之战,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的下场。
她是决计不肯的……
“乖孩儿,娘亲本想再让你在肚子里再呆几年,养好了身子,血脉潜力更深厚些,再出世。”
“可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白浅神色平和,语气温柔而笃定,并无半点忧惧与慌张。但那微微炸毛、显露出凛冽杀气的长尾,却昭示着她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
身为闯荡天下数百年的妖王,依仗哮天犬血脉,以妖王之身搏杀散仙,被尊为天下八大妖仙之一。
此等存在,本就是从无数厮杀与斗争中走出来的。
当初天蒙禅师弟子沙通,欲降妖除魔,白浅丝毫不顾及其背景,痛下杀手,拧下了他的脑袋。
躲入南疆十万大山之后,有不死宫大圣坐镇,便是天蒙禅师也奈何不得。
可如今不死宫大圣登天,她乐居悬天峰……
“万般皆是命,因果早定,杀伐酷烈,终有果报,怨不得他人。”
白浅背后缓缓出现了一轮明月,月光清冷而柔和,将其身躯笼罩。
她的身体在月光之中化作原形,那是一条通体银色皮毛的大狗,线条柔顺而矫健,四肢蕴含着瞬间爆发的力量,银色皮毛在月光下流淌着华光。
嗡!
她缓缓张开嘴,吐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内丹。
妖王内丹,蕴含着她一身法力与神通。
她已下定决心,斩去三成法力,使得腹中胎儿提前出世,并尽可能的弥补其潜力。
这条三尺来长,通体银白色皮毛的母犬,周身弥漫起一股惨烈而桀骜的妖气。
这段时间因为吴天和腹中胎儿所收敛的凶戾不经意流出,那双银色的兽瞳中,燃烧着狠厉与母性交织的决绝火焰。
哮天犬,可从来都不是什么瑞兽,骨子里的凶性无比惊人,在上古时期,搏杀无数先天魔神,敢登天吞月,又岂是良善之辈?
她白浅手中的沾染的人族与妖魔的性命同样数都数不清楚,对于今日局面,并不觉意外。
“有死而已……只要诞下后裔……又有何惧?”
白浅所化的银犬眼眸锐利如刀,带着狰狞与决绝,法力开始不顾一切地向腹中凝聚。
……
当吴天冲入洞府之时,就看到白浅化作本体,张口吐出内丹,那内丹上妖气如同沸腾的银焰,肆意升腾,将内丹几乎烧的裂开。
这分明就是要自斩根基……
“浅浅!住手!”
吴天目眦欲裂,猛扑上前,双臂如铁钳般将她那矫健而温热的兽躯死死抱住。
“来不及了……”白浅的语气很平静,银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桀骜与母性交织的银光,并无后悔与忧惧。
“这是我自身所结因果,与你无关。”
“我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性命,死在他人手中也是寻常,你无需如此。”
“只要记得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儿便是。”
“简直放屁!”吴天忍不住低吼,言语粗暴,“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儿的母亲,你说和我无关?”
“有人若是想要伤你们母子,就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嗡!
白浅那双银色的兽瞳中有两道神光绽放,如同冰冷的钉子一般狠狠地钉入吴天的瞳孔。
她虽化原形,但那属于八大妖仙之一的浩瀚法力与神通瞬间爆发。
吴天瞬间感觉到一股无比恐怖的力量镇压身与魂,根本动弹不得。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感受到白浅的可怕。
法力浩瀚,神通凶戾。
能够以妖王之身,逆行伐上,搏杀散仙,
这等存在,岂是他区区大妖所能对抗。
“此事已成定局,我意已决,你且先睡一觉吧!”
白浅开口,语气也多了几分柔和:“等你醒来,一切都会结束。”
“记得,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儿!”
吴天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浅浅,放开我,好不好?”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眼见白浅不为所动,他终于叹息一声,“牛老哥,动手吧!”
然而话音落下,却只传来一道苍老的叹息声。
天地万物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只有那道声音在耳畔回荡。
“事已至此,你还要执着吗?”
“我可出手,为你摆平此事。”
“但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就要按照我的意思来了。”
吴天狗头微滞,这开口说话的自然是天都道人。
这位祖师此时开口,就代表着他要插手此事了。
到时候事情的走向,将不会再以他的意志扭转。
少掌门与当代掌教的第一次意志冲突,将在此时落下帷幕。
老道士稳坐钓鱼台,哪怕他不出面,太过年轻的狗子,依旧掌控不了局势。
只能等待他老人家收拾残局。
“怎么?你还不甘心吗?”
老道士的话语虽轻,就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吴天心头,让他不得不低下狗头。
“还请祖师出手。”
话音落下,就见一缕清光从天而降,白浅原本燃烧的炽烈火焰的内丹瞬间熄灭,只是光芒暗淡,显然受损不小。
那内丹落入白浅口中,让其重新化作人形。
吴天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能动弹了,几乎是下意识的,紧紧的把白浅搂入怀中。
“你啊,到底还是太年轻。”
天都道人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吴天的心神之上,让他浑身剧震,仿佛听到了大道纶音。
“我知你有异术神通,可窥光阴一线,但又怎能因此便小觑了天下英豪,小觑了仙佛神圣?”
“你以为你在布局,殊不知,也可能身在他人局中,如那网中游鱼,笼中雀鸟。”
“未来不定,变幻莫测,纵是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金仙佛陀,面对光阴长河亦心怀敬畏,更何况是你这初窥门径之辈?”
“一味算计,机心过重,已落了下乘,失了修行人勇猛精进,直指本心的真意。”
“今日,便给你上一课,教给你一个最简单,也最颠扑不破的道理。”
天都道人语气微顿。
悬天峰上,不知何时,有三千里紫气浩荡,冲天而起。
一位身穿青布长袍的老道,三千里紫气铺路,踏步前行,立于天穹之上。
“修行之人,说到底,还是要以力为尊!”
“谁强,谁就有道理。”
“你这狗儿,终归还是眼界太小,气魄不足。”
他的话音依旧在吴天耳畔回荡,与此同时,其顶门上空有一亩清光散开,点缀万盏金灯,火光成紫青之色,垂落如同璎珞一般的火线。
“他不是说有什么因果吗?”
“他不是说会伤及亲友吗?”
“他不是说会连累太清观的清誉吗?”
天都道人遥望天蒙禅师,语气淡漠的开口。
“打死便是,因果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