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三年,初一。
太原城中,一片节日欢庆气氛。
人人走街串巷,互相拜访。
陈绍在府上,接见一批批的访客。
在王府外,车水马龙,除了比较重要、而且关系亲近的几人,其他的都是拜访时候说上一两句吉祥话就走。
吴阶、李唐臣、刘继祖、张孝纯这些,则是坐在大堂内,和陈绍聊着天,顺便和他一起接待访客。
一群太原府的官吏,稍微坐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告辞。
因为李唐臣是他们的上官,所以他也站起来送了出去。
“去年大家精诚一心,立了不少的功劳,代王那里都很清楚。诸君,来年也要一起努力。”李唐臣笑着说道,“去年受了你们一年的礼,新年之际,我给你们行一礼!”
说完抱拳拱手,微微弯腰。
府尹衙门中的人赶紧虚扶,互相又客气几句,这才笑呵呵地离开。
看着手下心腹们离去的背影,李唐臣心情十分好,刚想回身时候,只见院子门口进来一群陌生的面孔。
“这些是?”
带人进来的亲卫在李唐臣身边,低语一番,李唐臣微微蹙眉,然后神情有些古怪。
他和这些人一前一后进来。
“高丽使者金富,特来拜见代王。”
他的声音,带着浓郁的开封腔,这时候的朝鲜人可比后世朝韩的汉语好多了。
陈绍看着眼前人的模样,点了点头,说道:“难为你们还能派人来,有心了。”
高丽王朝,向来如此,他们在历史上这段时间,也是到处都不得罪。
对宋朝保持朝贡关系,同时与辽、金政权周旋。
后来大宋逃到江南,他们才逐渐彻底倒向金国,成为金国的附属。
如今他们应该是看到了陈绍势力的增长,再加上他们在汴梁也是有人的,对大宋的朝堂权力比较了解。
所以提前来拜拜码头。
陈绍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高丽如今,和大宋海船交易,都在哪些港口?”
金富本来就是来认认路的,好在将来代王真上位之后,也算是有了些交情。
听到陈绍真的关心他们国内的事,金富心中一喜,轻咳一声道:“我国有东莱府使,专门管理东部沿海,衙署在釜山浦,专门负责海上贸易、防御倭寇。”
“倭寇如今猖獗否?”
金富一说起这个,就显得有些生气,怒道:“倭寇向来猖獗,泯灭人性,是海上的女真!”
陈绍一听这个称呼,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手下曲端,正在密州造船,届时会和你们一道,配合东瀛,三方合力剿灭倭寇。”
金富赶紧拜谢,“大王有所不知,那东瀛蛮夷国,远离中土,孤悬海外,不受教化,凶残狡诈。他们国中,有很多其实是支持倭寇的,甚至根本就是蛇鼠一窝。”
陈绍点了点头,“我已知之。”
金富道:“大王兵马一到,他们顷刻间化为齑粉矣!”
他自己也没想到,来太原还有意外收获。
陈绍对高丽也很感兴趣,主要是因为他自己的海运,即将开始。
高丽这小老弟,也属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市场。
东瀛那更是重量级。
有大把的钱等着自己去赚。
陈绍问的很详细,聊的也都是有的放矢,言之有物的事,金富慢慢地也投入起来。
偶尔有其他拜访的,陈绍就让他们也在一旁听听,或者让吴阶等人代为招待。
高丽人都觉得有些骄傲,感到自己被代王这种大人物重视了,颇有一些怪异的荣誉感。
其他人见陈绍如此重视,也跟着听了起来。
想到曲端已经开始筹备,难道这就是接下来代王最重视的事?
那自己这些人,也要研究一番了。
此时王寅突然走了进来,他来到陈绍跟前,低语几句。
陈绍眼睛一下瞪大,问道:“当真?”
王寅脸色平静,点了点头,默默站在一旁。
他只管提供信息,不做任何的推论和算计。
陈绍脸色有些凝重,转身对吴阶说道:“晋卿,你们帮我招待一下访客。”
说完带着王寅,从大堂出来,一路来到书房。
关上房门之后,陈绍问道:“蔡府那人,如今在何处?”
“正在搜捕。”
突然,陈绍想起一个事来,问道:“蔡鞗如今在哪?”
王寅也觉得,这件事的诱发原因,或许是蔡鞗。
但陈绍直接就觉得,这事是蔡鞗干的,而不是蔡京为儿子报仇,而出此下策。
王寅还是不太了解蔡京。
那可是蔡京,怎么可能会做出刺杀大臣这种事来。
王寅马上说道:“蔡鞗一直拒绝来太原,上次因代王答应了帝姬,所以我们将他带来了。来此之后,他就一直躲在府中,轻易不出来。”
陈绍微微皱眉,蔡京这些儿子,是真没几个成器的。
难道蔡鞗就因为被人打了一顿,便能如此消沉?
当初耿南仲和他,不也是在酒楼内互殴么,又不是单方面挨揍,怎么就一蹶不振了。
甚至还能干出下毒害人的事来!
想到这里,陈绍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毒杀大臣,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底限。
耿南仲之死,影响之深远,哪怕是未来十年,都还会有余波!
这不是简单的杀人,而是彻底破坏官场的规矩。
按理说,这必须要杀之以儆效尤了,但蔡京的重要性又实在是太大。
自己能忍住不杀蔡攸,就是看他年纪大了,想着在蔡京有生之年,不动他家人,好笼络住他。
没想到,自己放过了一个蔡攸,如今又冒出一个来!
蔡京啊蔡京,你精明一世,足智多谋,怎么生的儿子都如蠢猪笨牛!
就算是要报仇,你等几年行不行?
在这个时候毒杀耿南仲,你叫我如何是好?
陈绍基本就确定了凶手,定然是这个蔡鞗,而不是蔡京。
要是他爹此时已经死了,陈绍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
陈绍说道:“将那人务必捉拿回来!”
王寅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陈绍揉了揉眉心,又骂了几句。
——
靖康三年,初二。
久违的朝阳竟然从云层里冒出了头。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在古色古香的屋子里,让一切都更加明媚起来。
小雪飘了一天一夜,如今也停了。
哪怕是见惯了她的侍女,瞧着帝姬的肌肤,还是有些发怔。
欺霜赛雪,真个就比外面的雪还白。
也就是自小深宫中,碰上个浮华奢糜,花钱无度的父皇,才能养出这么一朵人间富贵花来。
独守空房的茂德帝姬,叹了口气,在侍女服侍下慢慢穿好了衣裳。
她也是无意中听到,服侍丈夫的两个小丫鬟在那窃窃私语,才知道原来在西平府的那次互殴,伤到了夫君下体。
让他丧失了.成了一个阉人。
可笑自己还每天去林娘子处补身子,这下是彻底不可能有身孕了。
也难怪他每天闷闷不乐,而且躲着自己了。
推门出去,一片银装素裹,茂德知道丈夫的隐疾之后,也不再主动去寻他,免得他难受。
来到月亮门处,却瞧见蔡鞗走来,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驸马。”
茂德笑着打了个招呼,蔡鞗点头道:“你这是要去哪?”
“赵夫人今日要到大嫂处拜年,我也去瞧瞧。”
蔡鞗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雪地路滑,小心行路。”
“多谢驸马。”
茂德还想跟他多说几句体己话,但是想到驸马自从来到太原之后,就一直躲着自己。
与他说话,或许对他是一种负担吧
强忍着思念和挂怀,茂德也不敢宽慰丈夫,生怕弄巧成拙,反倒引起他伤心。
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告诉自己那就装着不知道吧。
茂德和他错开身子之后,默默抹了下眼泪,往大嫂院子里走去。
看着帝姬的背影,蔡鞗眼中又闪过一丝悲伤。
耿南仲这泼贼!
死一万次都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
汴梁,皇城内。
得知耿师被杀,让赵桓放松了几个月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他疑心有人要害自己了。
否则为什么要毒杀自己的帝师。
所以皇帝躲在宫中,推辞很多本该由他主持的祭祀和大典。
每天就在皇后身边,长吁短叹。
朱琏皇后也是无奈,她心中也有些烦躁。
自己这官家丈夫.
不行就学上皇,禅位了吧!
皇儿年幼,朱琏也不想让他卷入这种漩涡中,皇弟们除了老三,谁当都行!
当然,她只是在心中抱怨,并不敢说出口来。
虽然知道官家如此怯弱的原因,都是上皇日复一日地打压所制,但身为一个女人,难免还是会为他的行为感到失望。
正月初一,朝廷本该举行大朝会,自己和官家一起接受百官和各国使臣的朝贺,之后还有赐宴。
但是官家没去
今日是年初二,官家本该是率宗室至太庙祭祖,行酌献礼,向列祖列宗敬献玉爵、牲醴。
但是他也没有去.
不去就不去吧。
朱琏看着萎靡不振的官家,暗暗摇了摇头。
皇帝、皇后当成这个模样,实在是没滋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