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皇甫继勋猛地瞪大了眼睛,大喝道:
“什么不好了?”
“快说,什么不好了……”
手下战战兢兢地回道:
“回将军,周军那三艘战舰的确是探路的……”
“可、可……”
皇甫继勋彻底失去了耐心,怒喝道:“可什么可?”
“快说……”
手下这才继续汇报道:
“可他们被我们设置的暗桩阻拦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清理暗桩……”
“船停后,他们第一时间派出了很多熟悉水性的士兵带着武器跳船下水,直奔沙洲……”
皇甫继勋不由地愣了愣:“什么?”
“跳船下水?”
“难道他们知道沙洲北侧有埋伏……”
手下愈发紧张的回道:“应该是的,我们在北侧的快船刚准备要点火冲击敌军那三艘战舰,可敌军的那些士兵已经杀到了沙洲!”
“最后,我们的快船不仅没有顺利出击,还、还全被他们毁掉了……”
皇甫继勋猛地一怔,一股怒火瞬间涌上心头,抬手就将案上的青铜酒爵扫落在地,爵中酒液溅得满地都是。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可能会知道我们在沙洲北面设有埋伏……”
也难怪皇甫继勋会如此生气!
毕竟沙洲北面埋伏的二十艘快船是他布下的第一道关卡!
他本想等周军被暗桩困住,然后清理暗装时,用快船载着浸油柴草冲上去纵火,如今快船尽毁,第一道关卡等于凭空消失。
现在想要再去派船去火烧周军那三艘战舰已经来不及了!
可恶!
他们竟然连这都算到了……
他在帐内不停地踱着步,胸口起伏不定。
心腹们奖状,纷纷焦急地问道:
“将军,沙洲的埋伏已经被破坏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啊,只怕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在清理水下的暗桩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渡过最狭窄的航道!”
“要么现在就让主力直接冲上去……”
闻言,皇甫继勋忽然停下脚步,手指用力戳着地图上的百子山,强压着怒火道:
“慌什么!”
“沙洲快船没了便没了,百子山才是重中之重!”
“那里有我们部署好的强弩阵地,还有十架投石机!”
“周军就算能下水夺沙洲,难不成还能飞上山……”
说罢,他抓起令旗扔给手下:“传我命令!”
“让百子山的守军把滚石、擂木都搬到山腰,再派五十人去航道中段,把备用的十艘火船拴在浅滩,等敌军主力进来,就放火烧他们的船尾……”
手下接了令旗,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皇甫继勋看着帐外阴沉的天,突然想起了那晚林仁肇对他说的那句话:
“现在他会算不到你们会设好陷阱等着他……”
难道他真的能算到一切?
但很快,他便又摇起了头,喃喃自语: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只是个十岁稚子,怎么可能料事如神?”
“他们就算识破了一道埋伏,总不可能全识破……”
“乃公精心准备了这么长时间,还能让他们翻了天……”
一念至此,皇甫继勋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因为只要周军主力渡过沙洲航道,转入皖水,就必定要过百子山!
其中有一段航道相对较狭窄,百子山上的强弩与投石机完全可以覆盖整个航道,让周军避无可避!
接下来的几次汇报,都与他的设想差不多,这也让他彻底恢复了信心!
没错!
刚刚只是运气!
只是那大周稚子的运气。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运气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笑,还什么神童呢?
不还是被我料中了吗……
直到中午,皇甫继勋刚准备在帅帐吃午饭,可帐帘突然就被猛地掀开,另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冲进来,脸上血色尽失:
“将、将军……”
“不好了……”
“百子山……百子山的阵地被破了……”
皇甫继勋猛地一拍案几,茶盏“哐当”摔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
“放你娘的屁!”
“百子山三面都是陡坡,只有一条石阶路上山,守军居高临下,周军怎么可能破得了……”
“是、是从后山……”
斥候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那些宋军步兵没走石阶,绕到后山的浅滩登陆,摸上山就砍我们的士兵……”
“他们还把咱们的投石机调转方向,往咱们的阵地砸石头啊……”
皇甫继勋的脸色“唰”地白了!
脑瓜子更是瞬间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难道他们又算到了我在百子山设有埋伏?
这、这怎么可能?
就算他们料到了,可他们到底是怎么上山的?
绕到后山的浅滩登陆摸上山?
这怎么可能?
可他哪里知道,郭宗训的人之所以能绕道后山摸上去,恰恰是因为本地的渔民!
没错!
就是由本地的渔民带路,帮他们找到了从后山上山的小路。
毕竟这些山间小路,也只有本地人最了解。
这还是郭宗训他们讨论无数次后,由李景威提出来的……
“废物!”
“都他娘的废物……”
“乃公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
帅帐内,皇甫继勋气得踹翻了脚边的木凳,可转念一想,又强行定了定神:
“不能乱!”
“不能慌!”
“运气!”
“这也是运气……”
“没错,这绝对又是他们运气……”
心里想着,他当即强忍心中的怒意,沉声道:
“罢了……”
“事已至此,百子山丢了便丢了!”
“我们还有航道和北岸的伏兵……”
“传我命令,让航道里的火船立刻出击,把周军的船困在皖河窄段!”
“再立刻通知北岸的张将军,让他带所有伏兵赶紧过来,前后夹击,定能把宋军堵死在这儿……”
他攥着拳头,心里默念:
北岸伏兵有两万,战舰数十艘,原本是想等周军经历那两次伏击后,率领残军经过百子山时,前后夹击周军,最后一战定乾坤,彻底击败周军,活捉那大周太子郭宗训的!
可不曾想,如今竟成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好在自己还有这么一颗救命稻草!
只要伏兵一到,与航道的伏兵前后夹击,再利用我江南水军最擅长的火攻,周军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这一战,绝不能输!
不然陛下是绝不会饶了自己的……
看着心腹将领离去,皇甫继勋的手都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真的是运气吗?
先是料到了沙洲有伏击,现在又料到了百子山有伏击!
不!
还是那句话,那大周太子只不过是个十岁稚子,怎可能料事如神?
难道是内部出了内鬼?
不可能啊!
这些部署,只有自己的心腹知道……
算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
敌军总共也就只有五万!
我北岸的伏兵有两万,航道也有货船埋伏!
只要火攻能顺利进行,还是有取胜的可能的……
然而,他越安慰自己,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愈发厉害……
另一边。
周军水师主船的帅舱内。
郭宗训正与曹彬、李景威等人围着地图研究着。
明明他们已经顺利破坏了敌军的几次埋伏,可他们脸上都没有一星半点的高兴。
郭宗训抬眼看向从曹彬与李景威:
“之前的所有埋伏都被我们化解了!”
“如今只有这里……”
郭宗训以手指着地图上皖水入口北岸,沉声道:“我要是敌军,定会在这北岸设大量伏兵。”
“我们现在已经转入了皖水,前面不远就是秦淮河,离金陵也很近了。”
“所以,接下来敌人很有可能会不计后果全力夹击我们……”
李景威忍不住接话道:
“是啊,殿下,从北望南是顺流,而且此时江面又是北风,敌军若在这一段上前后夹击我们,再配上江南国最擅长的火攻,我们的确难以招架……”
曹彬也点点头,面色凝重。
郭宗训叹了口气,道:“总归是要打一场硬仗的,不是吗?”
“我们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成功了!”
“最后这一战能不能拿下,就交给老天吧!”
“我们只管尽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