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地马场。
人声鼎沸。
看台上,几万名马民挥舞着手里的马报,嘶吼声能把顶棚掀翻。
陈山坐在贵宾包厢里,手里拿着一只高倍望远镜。
他看的不是赛道上疾驰的马匹。
镜头微微下移,穿过嘈杂的人群,落在看台角落几个不起眼的人身上。
那三个人穿着普通的夹克,混在人群里,眼睛却从来不看马。
他们的手始终插在兜里。
“山哥,三点钟方向,两个。九点钟方向出口,还有一个。”
王虎站在陈山身后,嘴里嚼着口香糖。
“跟了三天了。”
“这帮孙子挺能忍,前两天在公司楼下转悠,硬是没动手。”
陈山放下望远镜,端起茶几上的盖碗,刮了刮茶沫。
“能看出路数吗?”
王虎冷笑一声。
“走路腰板挺得太直,一看就是部队里出来的。”
“虎口全是老茧,眼神发飘,不是本地捞家。”
他吐掉口香糖。
“是宝岛那边过来的‘外省挂’。”
梁文辉坐在沙发另一头,正在翻看马会的财务报表。
听到这话,他的手顿了一下。
“保密局?”
王虎点点头。
“八九不离十。用的家伙应该是勃朗宁大威力,他们那边的标配。”
“山哥,要不要让雷洛动手?”
梁文辉合上报表,推了推眼镜。
“这里是香港,他们带枪入境已经是重罪。让O记出面,扣个‘非法持械’的帽子,够他们喝一壶的。”
“只要进了监狱,是死是活,还不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到时候,对外就说是黑帮仇杀,死无对证。这样最稳妥。”
陈山喝了一口茶,没说话。
下方的赛道上,十几匹赛马冲过了终点。
看台上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叹息声,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尖叫。
有人赢了大钱,更多人输得精光。
“那不如现在就做了他们。”
王虎立刻接话,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我这就安排人。等会儿散场,人多眼杂,往人堆里挤一挤,我有把握神不知鬼不觉地捅了这三个王八蛋。”
“然后呢?”
陈山放下茶杯,转过身,看着梁文辉。
“过两个月,那边再派一批新的来?”
梁文辉愣了一下。
陈山重新拿起望远镜,看着那三个依然在四处张望的特工。
“留着他们。”
“不但要留着,还要给他们制造机会。”
王虎和文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
“山哥,这帮人是来要你命的。”
王虎急了。
“他们是专业杀手,不是街边的小混混。给他们机会,万一……”
“没有万一。”
陈山打断他。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繁华的跑马地。
“如果我今天,死在这四个人的枪下,白宫那帮人会是什么反应?”
梁文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一个不听话的合作者死了,他们可能会松一口气,然后重新在亚洲找一个新的代理人。”
“没错。”陈山点了点头,“他们只会觉得少了个麻烦。”
“但如果……”
陈山的声音顿了顿。
“如果我,是死在克格勃的枪下呢?”
王虎和梁文辉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们瞬间明白了陈山的意思。
梁文辉的嘴唇在发抖,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宫会震怒。”陈山替他说出了答案。
“一个刚刚帮他们撬动了整个亚洲战略,帮他们卖了十亿美元飞机,帮他们对抗苏联的‘亲密盟友’,在英国人的地盘上,被苏联人暗杀了。”
“这对整个自由世界,意味着什么?”
“基辛格会发疯的。他会把这件事,当成苏联对美国最直接的挑衅。”
陈山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这叫,移花接木。”
“我要用我的命,给中美这艘船,加上最后一道锁。”
“不行!”
王虎猛地往前一步,一把抓住陈山的胳膊,眼睛通红。
“我绝不同意!”
“山哥,这是在玩命!是拿你的命在赌!万一……万一失手了怎么办?”
“那帮人是专业的杀手!子弹不长眼!”
这是王虎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对陈山的决定。
在他心里,陈山的命,比天大。
“阿虎。”
陈山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命。”
“这是国运。”
王虎抓着陈山胳膊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国运。
这两个字,太重了。
重到可以压垮一切。
他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开了手。
眼里的凶光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和痛苦。
“山哥。”王虎的声音沙哑。
“你他妈的,要是敢少一根头发。”
“我发誓。”
“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那个局长给你做了。”
陈山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
“阎王爷想收我,还没那么容易。”
他转向梁文辉。
“文辉。”
“在,山哥。”梁文辉站直了身体,他知道,最关键的命令要来了。
“准备一下。”
“把我们在苏联那条线上的几个人,悄悄调过来。”
“让他们,做好接锅的准备。”
梁文辉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办。”
……
九龙,一间不起眼的宾馆房间里。
戴云东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把被拆解开的手枪的零件。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
“队长。”一个队员低声问,“什么时候动手?”
戴云东将最后一颗零件装好,拉动枪栓,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不急。”
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陈山会意气风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