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另一桌。
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茶香与特制果酿的甜香,取代了往常可能出现的酒气。
瓦尔特的视线从年轻人那桌热火朝天、隐隐有言语交锋的战场收回,轻轻吁了口气,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踏入熟悉领域的从容与适宜感。
他转向主桌——景元、怀炎、驭空。
这一桌,人均高龄——至少心理年龄或社会地位上如此,且看上去都是脑回路相对正常的靠谱成年人。
天知道,在星穹列车画风日益清奇、日常朝着不可预测深渊一路狂奔的当下,能参与一场符合他常识与社交习惯的、成年人之间的谈话,是多么珍贵的一种体验。
“让诸位见笑了,”
景元作为东道主,率先举杯,杯中自然是符合“禁令”的特制果酿,他笑容和煦:“年轻人朝气蓬勃,难免意气之争,亦是演武仪典前不错的调剂。”
怀炎抚须呵呵一笑,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无妨无妨,小辈们自有其相处之道。”
景元放下杯子,转而看向瓦尔特:“我刚刚听符卿派人来报,说码头那场混乱得以迅速平息,还有两位星穹列车的随行来客出了力。怎么不见那两位义士一同前来?景元理应当面致谢才是。”
瓦尔特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他习惯性地想推一下眼镜,手指在鼻梁上落空后微微一顿,随即自然放下。
“他们是来自雅利洛-VI的友人,此次是搭乘我们的列车顺路前来观摩演武。听闻是将军宴请列车组,他们自觉身份不便,便坚持留在客舍安顿,不便前来叨扰。”
说着,瓦尔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惋惜。
那位杰帕德戍卫官,能力与品性都属上乘,就是未免有些过于正直和……恪守礼节了。
雅利洛-VI如今面临星际和平公司的经济与技术封锁,处境艰难,他方才私下里还劝说杰帕德,趁此宴席期间,刚巧可以借机与景元将军搭上线,哪怕只是混个脸熟,对贝洛伯格未来的发展也大有裨益。
可惜,那年轻人骨子里的原则性极强,认为非请自来、借机攀附并非正道,坚持不肯。
不过……瓦尔特转念一想,也正是因为这份近乎固执的坚持与纯粹,才让他在存护命途上走得如此坚定。
得失之间,有时也难以简单衡量。
在听到“雅利洛-VI”时,景元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但被他迅速遮掩过去,他点了点头,语气如常。
“……原来如此。稍后若有机会,定要请那两位一叙,听听那颗星球的故事。”
怀炎也抚须点头:“恪守本分,不矜不伐,是难得的品性……”
他称赞了几句,随后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旁边那桌仍旧在就剑器心声争辩不休的云璃和彦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重新看向景元,再度挑起话头:
“演武仪典期间,罗浮之上大大小小的演武与庆贺活动数不胜数,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守擂竞锋’。
按惯例,东道主需派出技艺高强的战士守擂,应对四方来者的挑战,以彰显仙舟武德之盛,激励后进。”
怀炎顿了顿,目光落在景元身上,“老朽听闻星穹列车会前来观礼,本以为此番守擂之人,会是罗浮的龙尊……”
景元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又心照不宣的笑容:“炎老说笑了。衔药龙女年纪尚浅,又不通武事,让她去守擂,怕是……”
怀炎看了一眼另一桌正偷偷试图用筷子去戳贾昇肩上那只橘红色团子、结果被团子用触须灵活躲开并反缠住筷子的白露。
又看了看坐在白露旁边、姿态沉静、正默默将一杯被白露碰倒的茶杯扶正的丹恒,随即看向景元,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你别跟我装傻”的意味:
“论说笑的本事,老朽还是不及你啊。”
他口中的“龙尊”,自始至终,指的都是那位持明族的饮月君。
就在这时,对面桌正在和团子“搏斗”的白露猛地站了起来,小手叉腰,龙尾不服气地在地板上拍打得啪啪作响,声音清脆地传遍了宴会厅:
“谁说我不通武事?!景元!你不要小看人!本小姐现在已经弃医从武了!”
她这话一出,整个宴会厅安静了一瞬。
就连旁边正在和云璃就“剑心”与“剑技”进行“友好”学术交流的彦卿都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
景元端着酒杯的手顿在了半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瓦尔特下意识地想去推眼镜,手指在鼻梁上摸了个空,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怀炎则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饶有兴味的光芒。
贾昇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鼓掌:“好样的,有志气!我支持你,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做新时代龙尊的战斗力!”
他肩膀上的橘红色团子也跟着抖了抖肉鳍,像是在助威。
贾昇凑近白露,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怂恿:“需要军火支援吗?我这里款式多样,包教包会,保证让你的‘从武’之路起步就是巅峰。”
瓦尔特:“!!!”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刚刚酝酿起的“终于能和正常人聊天”的氛围,如同阳光下的泡沫,“啪”地一下,碎裂无踪。
他默默地想,或许……他该开始习惯,这种“星穹列车式”的社交辐射效应了。
而一旁的丹恒看着白露那副信誓旦旦却又明显带着孩子气的模样,青灰色的眼眸中若有所思。
若是……将他所继承的、那份属于龙尊的、更偏向破坏与征战的力量,借予白露一用……定能让她在“守擂竞锋”上真正展现出龙尊应有的威仪。
而作为交换,或许能……暂时借用白露身上那份拥有强大治疗能力的龙尊之力?
丹恒默默握紧了置于膝上的拳。
化龙妙法,可以不用,但绝不能没有。
多一份底牌,或许就能在未来某个关键节点,扭转绝望的局势。
丹枫当年失败了,那是他自己不行,或者说时机、方法、素材……总之哪哪都不对。
他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