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临川强自镇定地收回已经签好字的文件,转身朝着办公室外走去。
看着他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身影,单知影缓缓收回视线。
那支银色钢笔在她纤细修长的手指间灵活地转了几圈。忽然,那钢笔像是失去了控制,从她指尖滑落,“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办公桌上,滚了小半圈才停下。
她的目光并未追随滚动的钢笔,反而越过桌面,投向了侧面墙壁上那幅挂画。
她的眼神深邃,若有所思地抬手,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
片刻之后,一抹几乎不带任何温度的笑意,浮现在她的唇角,带着自嘲的意味。
——
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回自己办公室,单临川才敢放任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虚感,依旧紧紧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他定了定神,几乎是脱力般地跌坐进办公椅中,抬起手,用力揉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单副总,”秘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恭敬,“王董找您,他说……”
没等秘书把话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毫不客气地从外面推开。
王董那张带着精明与倨傲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旁若无人地大步跨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动作熟练得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
他径直走到对面的沙发前,没等他开口直接坐下,甚至还将一条腿随意地翘了起来。
“东西……都看过了吧?”王董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财经杂志,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将杂志随手扔回原处,发出不小的声响。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单临川,脸上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笑容,声音压低,“现在……是不是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报复单时堰那对父女?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单临川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垂下眼睫,遮挡住眼底那对眼前之人毫不掩饰的厌恶。
王董将他这片刻的沉默和眼中的不悦尽收眼底,心中更是得意万分,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份不满,有一大半正是冲着他自己来的。
“啧,”王董咂了咂嘴,身体前倾,继续加码,语气充满了诱惑,“跟我们合作,不仅能让你如愿以偿地报复单时堰,我还可以向你保证……”
“你不仅能报仇,还能顺理成章地,拿回原本就该属于你父亲的那一份!这份诚意,够足了吧?”
在他看来,如此优渥的条件,如此光明的“前景”,没有人会不心动。
“可以了。”单临川猛地抬起头,声音冷硬地打断了他的游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不必再多言。”
王董被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哼笑。那笑声干涩、刺耳,带着一股油腻的得意。
他站起身,踱步到办公桌前,甚至带着几分倚老卖老的姿态,拍了拍单临川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小川。”他故意用这种亲昵的称呼,试图拉近关系,掩饰背后的利用。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为了掩人耳目,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
他说着,目光在办公桌上扫过,随手拿起了靠近桌沿的一只瓷茶杯,放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单临川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王董脸色骤然一变,刚才那伪装的平和瞬间被狰狞取代。
他手臂猛地一挥,将手中那只价值不菲的瓷杯,狠狠地朝着单临川身旁掷去。
茶水四散飞溅,有些甚至崩到了单临川的皮鞋和笔挺的西裤裤脚上。
与此同时,王董扯着嗓子,声色俱厉地怒吼道,“单临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手指几乎要戳到单临川的鼻梁上,唾沫横飞,“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靠着单家施舍才能站在这里的旁支!我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他恶狠狠地盯着单临川,一字一顿,仿佛在下达最后通牒,“我最后劝你这一次。好、自、为、之!”
语罢,他愤愤地一甩袖子,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了办公室的玻璃门,扬长而去。
单临川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狼藉的碎片和流淌的茶渍。
他自然明白了王董这拙劣表演的用意,不过是为了制造两人不和的假象,避免他频繁前来接触引起单知影的猜忌和警觉。
他们想要的,是在即将到来的董事会上,给予单知影最致命、也是最出其不意的一击。
让她感受被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
——
与此同时,远在B洲,一片被古老气息笼罩的庄园深处。
这里的建筑古色古香,乍看之下似乎极为低调内敛。
但若是有识货之人细看,便会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非凡品,无不蕴含着深厚的历史底蕴与传承。
姬回音正跪在冰凉的地砖上,深深地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母亲大人,此次八校联盟大赛之行……回音未能完成使命,有损姬家威望,令家族蒙羞……回音甘愿受罚。”
在她前方的高处,主座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素雅长袍的女子。
她的容貌与姬回音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成熟雍容,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股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感到厌倦的的漠然。
她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檀木扶手。
“我派你去,本只是让你试探一下她的深浅,”主座之人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压,“怎么最后……还牵扯到了凌家头上?”
“她……!”一提到单知影,姬回音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恨意,贝齿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是她欺人太甚,屡次挑衅我,我……我也是一时气不过……”
她急切地向前膝行半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浓烈的杀意,“母亲大人!此人断不可留!”
“她的存在,必将成为我姬家未来最大的威胁!”
“而且……皇室的那个王储相里凛,似乎也与她关系匪浅!”
上位之人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她那漠然的目光缓缓聚焦,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她那轻点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转而用指关节,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三下。
“来人。”
声音落下的瞬间,大殿门口悄无声息地闪入三道身着宽大黑袍的身影。
他们连面容都隐藏在深深的帽檐阴影中。
三人对着主座上的神女恭敬地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神女大人,有何吩咐?”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大殿之外。
“你们,亲自去一趟A洲。”
“试一试那位单家小姐的……深浅。”
“然后,将她……‘请’回姬家。”
听到“请”这个字,姬回音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些,脸上带着即将大仇得报的开心。
在她出发前往A洲之前,她的母亲,现任姬家的神女,便曾告知她,A洲的单知影,或许会是她未来继承神女之位的最大阻碍,命她前去试探,并尽力取回流落在外的圣物残谱。
当时的她,对此嗤之以鼻。
她提前调查过单知影的背景,得知此人在莫里斯学院的成绩堪称惨不忍睹,不过是个仗着家世横行霸道的草包花瓶。
她根本不认为,这样的人有资格被母亲如此郑重其事地视为“对手”。
然而,当她真正在赛场上见到单知影时……对方身上那种莫名熟悉却又让她感到极端厌恶与排斥的强大气场,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与……恐慌。
这种恐慌,反而激起了她更强烈的胜负欲,她迫切地想要战胜对方,想要向母亲证明,这个人,根本不配被姬家放在眼里!
如今……单知影的好日子,终于要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