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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出画(+12)

    “世外之人……”

    李白、元丹丘、司马承祯都怔住了。

    三水和初一两个小弟子不敢说话,陈闳更是骇然。

    他们没都没想到,画中人竟然能感知到有方外之世,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唯有江涉出神。

    他听着那句“世外之人”,心中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思绪。

    算来他也是旅人。

    神女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深究。

    她们转而说起山间的趣事,说起日升月落、星移斗转之间的玄机。

    李白听着听着,渐渐入神。

    司马承祯坐在旁边,也听的郑重。

    不知为何,这两位神女的道法,虽为画中人,却也是非常高深。

    甚至隐约之中,司马承祯细听,其中许多道理,竟与江先生往日随口所谈隐隐呼应。仿佛是从那寥寥数语中生根发芽,开辟出来的。

    这场论道。

    从日中开始,不觉一直延续数日。

    几人饮过山泉,吃过灵果,浑然不觉得饥饿。

    一直道法讲尽。

    神女感慨:“许久未与人说的这般畅快了。”

    身边早有侍女把这场论道书录下来,用的还是古时候用的书简,她们刻字如飞,几天下来,许许多多的竹简,已经堆满了楼台。

    道已尽,酒已空。

    几人起身告辞。

    神女笑看那两个小弟子,让侍女拿来更多的灵果。

    “之前听你们说,是给师父带的。既然如今离去,可以多带上一些,让他们也尝尝。”

    侍女心好,给两个小少年带了不同的果子,每样揣上几个,两人带着的包袱塞的鼓鼓囊囊。最后几个火枣实在是装不下,她们还有点遗憾。

    神女摸了摸三水软乎乎的脑袋,惋惜这两天没能给这小孩子梳更多漂亮头发。

    她又看了看猫儿,笑道。

    “再会。”

    “再见!”

    江涉行了一礼。对方也回礼。

    他转回身,听着三水和初一两个小儿叽叽喳喳说着果子要怎么分,还很好奇不同果子都能用来做什么,好多她这几天都没见过。

    “这个是什么?”

    “到时候给师父尝尝就知道了……”

    不过片刻功夫,他们师父,云梦山的青云子已被安排试吃五六样东西。

    李白听在耳中,和元丹丘感慨,“都说神农尝百草,如今看青云子试毒也不过如此了。”元丹丘大笑。

    几人下山。

    身影渐次消失在山下。

    没入白雾中。

    ……

    ……

    下午,风吹竹林,雀鸟鸣叫。

    三水打了个呵欠,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她连忙和师弟松快松快筋骨,抻了个懒腰。两人瞧瞧四周,发现又回到了院墙前。

    这回再看壁画,他们已经能认出许多东西。

    画上最高的楼阁就是他们论道的地方。最远处的几点房屋,就是刘晨、阮肇的家。

    “我们真的进画里了……”

    李白也心有所感。

    他目光望向那壁画,上面一角,刚好是凡人的鞋履,带着几点尘泥。不知道是不是阮肇、刘晨两人又上山了。

    另一旁。

    司马承祯怔住了。

    在壁画中,他头发乌黑,是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

    如今出了画,之前服用灵果带来的年轻身体,也随之离去。

    他又成为一个两鬓斑白,颤颤巍巍的老人。

    司马承祯抬起手,依然能感受到手臂酸痛,那是在山中清修多年,山风寒冷造成的。

    他摊开手掌,皮肉松弛,皮肤纤薄如蝉翼,还能看见里面干瘪的血络,这是因为他已经衰老。

    之前的奇迹。

    重新离开他的身体。

    过了许久,他才缓和过来。左右瞧了瞧,青衣人正站在廊下,他颤颤巍巍走到江涉面前,摇头苦笑。

    “我算是知道,先生之前为何不受下我的礼了。”

    江涉看着老道士。

    元丹丘也看到了,知道老人家心中滋味极其难受,寿命和青春得而复失,他犹豫了下,不知道要怎么宽慰。

    司马承祯摆摆手。

    他收回打量自己的视线,胸口闷闷地笑起来。

    他抬手,问江涉:“我想请教先生一事。”

    “上师请讲。”

    司马承祯问:“不知我们在画中神游十数日,如今过去了多久?”

    江涉望了望日色,答道。

    “应该也有十几日。”

    司马承祯便笑起来,简直是大笑:“我当了几十年道士,已有三四十年没感受到这么轻快的身体了,多谢先生,让我体会一程。”

    江涉打量着他。

    忽而问。

    “上师不觉得惋惜吗?”

    司马承祯按了按心口,他年迈的心脏依然在跳动,胸腔里之前还萦绕着狂喜,十几日画中游,那样年轻的身体,他已经几十年没有感受到了。

    “惋惜,自然是有的。”

    司马承祯想了想。

    “能再度体会盛年,哪怕只有十几日,已经足够让我回味了。”

    几人一路行去用饭。

    道观里的众人看到他们,又惊又喜。

    “师父,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弟子大松一口气,抓着司马承祯老道士的手打量起来,生怕他师父出了什么毛病。

    司马承祯:“观中可好?”

    弟子:“一切都好,持盈法师还问可需护卫帮着寻人,被我们回绝了,幸好师父回来了……”

    整个午饭用下来,司马承祯都在含笑与道士们说话,解答他们的疑难。

    只是,对于“这几天去做了什么了”的疑问,他却笑而不答。

    众人狼吞虎咽,胃口惊住了那些道士。

    李白和元丹丘哈哈大笑。

    司马承祯看他们爱喝酒,还让人打来酒水,与之共饮。

    一直到酒足饭饱,听司马承祯叫来弟子,让他这几天找来才子文士,为那壁画题诗的时候,李白一手扶着酒盏,朗笑道。

    “上师不必去他处寻。”

    “眼前便有一人。”

    司马承祯看过去,打量着醉醺醺的白衣人,又看看一旁的元丹丘,他有些拿不准。

    “谁?”

    李白举杯,一饮而尽。

    这一顿饭用了许久,从下午日光正好,用到暮色四合。

    晚霞千里。

    江涉心情疏朗。

    他挑了一处可远眺的山崖坐下,与司马承祯闲谈。眼前天地开阔,甚至能望见极远处那一线朦胧的东海。

    没带多余的东西,身边一壶酒,几个杯盏而已。

    风正清,月正明。

    司马承祯极目远眺,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他不以为意,端着酒盏笑饮一口。

    “那边便是东海了。先生目力超凡,想来是可以看清的。”

    海天之际,一轮明月早早升起。

    云霞卷动,瑰丽万千。

    他们吹着山风。这风也是从百里之外,从海边吹来的风。天地的风息一旦吹动,万万年都没有停歇过。

    画中神游一场,重返人世,司马承祯感慨良多。

    他对着看不见的海岸,遥遥一指。

    “古书有载,海上有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仙人所居。”

    司马承祯道袍被风吹动。

    他大笑。

    “不知千年前,秦皇遣人寻不死药、入海求仙人时,所见与我们今日是否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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