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两银子。
    在大虞盛安,一家四口一年生活总开销大概就是六两银子。
    印刷坊包括几个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孙女,总共也才十几个人。
    一年到头,可能都赚不到二百两。
    可宋时安随意出手,便是足足六万钱。这下子,可把他吓得够呛。抬起头,看着宋时安,试探性的询问道:“公子,您的意思是,这六十两,买我们一个月的工?”
    “不,买你一个月。”宋时安解释道。
    这两者有非常本质的区别。
    因为他一个月顶多能收六万钱,这个是销售额。
    大虞业如此繁盛,搞印刷这一行的相当之多,印刷坊的只能尽可能的压低工价竞争。
    按照正常的篇幅来说,一本收五文,实际上纸张和墨的成本,也有快三文。
    因此一个月顶峰是印六万钱,毛利也就三万钱左右。
    他纯给六万钱,就意味着,白白的送给这大哥,顶峰两个月的工资。
    相当于平时的三四个月。
    傻子都不会干这事呢!
    因此,大汉当即就反应过来:“公子,你的意思是,以后有很多的印刷要找我。让我,专门给您供?”
    “你这里有给阅文阁印么?”宋时安问。
    “人家是大富商,书又多,有专门的坊,每个月都有十几万册,咱这里手刷断了,也供不上啊。”他笑着说道。
    “所以。”宋时安道,“日后我若需要印刷,你能供得上吗?”
    大汉这下子懂了。
    他要让自己断了其它东家,专供他一家。
    不然的话,到时候若是有什么订单冲突,自己又接了别的单,他那边就供不上。
    “一个月一万两千本,绝对没问题。”
    “不,至少两万本。”宋时安比了两根手指。
    他倒吸一口凉气,质疑的反问:“您没有开玩笑?”
    “如果能够做到,这六十两就先买你一个月。”宋时安道,“如若不行,那我再寻他处。”
    听到这话,他一咬牙说道:“真要有两万本,那我大不了再去请人。但您,可不能消遣我。”
    “我是那种人吗?”宋时安打趣的反问。
    的确不是。
    看这身衣服,哪怕并不是那种太富贵招摇的,也是刺绣锦缎,普通白身都不配穿的。
    “这一个月我可以暂且以有工为由拒绝别的东家,可咱就是讨一口饭吃的。”大汉相当较真的说道,“一个月过了,您若没来。这六十两,归我。而且,印刷坊继续做工。”
    “成交。”
    宋时安说着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某个地址。
    那是小魏的一处房产,宋时安先前就借用了,目前是让三狗住的。
    达成交易后,宋时安便和三狗一同离去。
    “小伯爷啊,在下有点不懂。”三狗不解的说道,“你这买他一个月,何须六十两?三十两他也能答应吧。”
    本来一个月巅峰赚三十两,那还得累死累活,现在包他一个月,还给六十两。
    这也太冤大头了。
    “六十两,就能包一个印刷坊,这还亏么?”宋时安从容的笑道。
    “这……的确是不亏!”
    人家一年就能稳定赚个二百两的生意,你想要盘下来,没有一千两他会答应?
    现在,无非就是买一个独家合作罢了。
    宋时安主业还是做官,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拿出来做生意,也不能去冒这个险。
    所以最好的方案就是——全部都请劳务派遣。
    自己,只需要把书写成便可。
    印刷包出去,售卖再包给阅文阁等书摊。
    至于为什么是六十两,而非三十两。
    一方面,展现财力。
    另一方面,也是促成合作。
    要知道,他一个月三万钱之所以是毛利,那是因为自己家人不用开工资。
    实际上,扣了税,纯利可能就一万钱。
    这么说吧,你家小工厂一个月净利润十万,但有人一次性给你六十万当意向金,要求一个月之内不准接单,时刻准备着收他们的订单,电话一响机器就要响,你干不干?
    如若有长期合作的甲方,三十万可能会犹豫。
    但六十万,很难拒绝。
    什么,有可能是同行故意来搞你家生意?
    谁六十万扔水里,来搞一个年净收入不到一百万的小厂子?
    资本闲得慌么。
    人家这样搞只有一个可能,他的政策背书马上下来,接下来要搞一个印钞机都能转废的大单子。
    “军队里还有几个禁军的兄弟,都是朔风回来的。”宋时安说道,“就靠你们几个替我干了,绝对保密。”
    “小伯爷放心,手上有疤的,喝了酒的,那都是只要小伯爷一句话,能把自己剐了的。”三狗十分确信道。
    “你们,才是我自己的人。”
    宋时安虽然有四千金。
    但他去了槐郡,被天下人的眼睛盯着,不好贪,他也不想去贪。
    而钱,是不得有的。
    《大明王朝》之所以好看,之所以真实,就是因为王朝中后期,天下所有的矛盾都能用一个字来概括——钱。
    东汉卖官鬻爵。
    明末一条鞭法。
    清末割地赔款。
    只要秩序还存在,那根本矛盾就只有——钱,钱,钱!
    吴承恩老师,就让我借你的书匡扶虞室吧。
    而在离开了城南,要进入皇城时,宋时安也顺带把胡子给抹了,收了进去。
    以后这事就可以甩手交给三狗他们了。
    需要的抛头露面,也就结束。
    “诶?那怎么有这么多人?”
    在即将到宋府的时候,三狗发现府邸前,停着几辆马车,以及一些穿着宦官服的人:“伯爷,是宫里的人。”
    “我看到了。”宋时安表现得很平静,并且呢喃道,“不是说多给我放几天假的么,怎么现在就来了。”
    “那这是来给小伯爷升官的?”三狗相当欣喜的说道。
    这才二十一岁,就已经从四品了。
    再要往上升,那不就得……
    多吓人呢!
    自己从一个县令的侍卫,快要变成朝廷大员的马弁了。
    “淡定淡定。”
    宋时安相当的从容。
    然而还没等他走过去,江氏便从门口冲出来,快步跑到他的面前,抓的他的手,焦急的骂道:“你这孩子,跑哪去了?你知道这宫里的人提前等了多久吗?你爹为了找你,把盛安城都翻遍了,心月那边,淳厚那边,还有你其余狐朋狗友那边都去问过了!”
    “青楼那边…有问过吗?”
    “不是说好了中午过后就回来么,竟然一直到现在!”说着,江氏还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肩膀,十分着急。
    毕竟,谁也不敢让宫里的人怠慢。
    “在外面多玩了一会儿嘛……”宋时安被拽着往前走,并且不解道,“不就是封个官么,我爹给我接了不就行了。”
    “可不能说这话!你爹现在陪着陈公公呢,你等下过去,好好道歉。”
    江氏一点儿都不敢耽搁,脚步如飞的,将他带到了府中。
    而在大堂之内,陈宝正与宋靖一起坐在上座,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聊。
    见到宋时安来,宋靖也终于是松了口气:“这臭小子,终于回来了!”
    “哎都堂,正三品了,不能再骂了。”陈宝打趣的说道。
    “是啊,官都要比我做得大了,快要到他骂我了。”宋靖也开了个玩笑。
    两个人就这么哈哈一笑,而后缓缓起身,一起的伸出手,做出‘请’的动作。
    就这么,出了中堂。
    “陈公公,劳烦久等了,时安去与朋友小聚了一会儿,请恕罪。”宋时安主动行礼。
    “这本就是陛下给你的休假。”陈宝依旧是相当的随和,一点儿都没有架子和刁难,“那么,现在能接旨么?”
    他说完,宋时安便相当恭敬的匍匐在地。
    宋靖也跟着一起,面度圣旨而拜。
    “大虞皇帝制曰:
    国信副使宋时安,秉丹墀之赤绶,蹈玄菟之霜锋。持节三入龙庭,舌翻九渊雷火;折冲独当雁碛,胸藏十万貔貅。遂使燕地歃血,不窥虞塞。
    特晋正三品军机参事,赏赤金四千金。
    并赐‘安边剑’一柄。
    制书如右,符到奉行。”
    这封诏书,让宋时安又得了一柄皇帝剑。
    不过更加关键的是,皇帝把这四千金给公开了。
    其实还好吧,人家花钱也是为了收买人心。
    不仅是自己的人心,还有天下的人心。
    只不过,让宋时安更加的惹眼了。
    “臣,接旨。”
    宋时安抬起头来,双手举起。
    陈宝,缓缓的将诏书送于了他。
    而后,他与宋靖一同起身。
    “今日咱家还有事,就先走了。”陈宝毕竟等了这么久,所以东西放下后,便一刻也不耽搁的要离开。
    “公公慢走。”
    宋靖和宋时安一起行礼。
    “时安,送送咱家可否?”陈公公笑道。
    宋时安做出淳朴的一愣,接着连忙主动上前。
    就这样,搀扶着他,一起出府邸。
    “先将你品级提上来,日后再平调为槐郡太守,可以理解吗?”陈宝问。
    “请指教。”宋时安谦虚道。
    “这事都堂也知道,且已经与陛下商榷好。”陈宝说道,“槐郡的其余官员,已经全部更换,会慢慢的上任。等到他们都过去了,到时候你再去。”
    “时安明白朝廷良苦用心。”
    这个道理很简单,这个地方如若要先行改革,肯定要特派,或者增加很多官员。
    所以,先将中层,或者基层官员进行替换,最后再让一把手空降,施行平稳过渡。
    政治学问之一。
    “等到北方的事情彻底稳下来,你也就是小宋府君了。”陈宝调侃道。
    “都是陛下恩泽。”宋时安低头道。
    两个人,就这样走到了府门外。
    而在即将离开的时候,陈宝缓缓转身。将手,搭在了宋时安的手背上,微笑道:“你走得很快,稍微慢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