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可悲的,是你甚至都没有拥有过拯救她的机会,你不是来晚啦,也没有错过什么,你只是从未发现过。”
“可是、可是……”张述桐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所以她爱得有多深便恨得有多切,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后悔也换不回她的生命了哦,王子。”
女神幽幽地说着,她的嗓音平静,寂寞得想要让人流下泪来,接着那平静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
“卡!拜托表情生动一些好不好?”
“还不够生动吗?”张述桐揉了揉脸。
“喂喂,不说挤出眼泪,起码不要一副吃盖浇饭的时候老板告诉你青椒卖光的表情吧?”若萍恨其不争。
嫩牛五方才够。张述桐心想。
“我、我可以起来了吗?”
这时有人哆哆嗦嗦地问。
张述桐和若萍朝地上看去,那里正躺着一个长相文静的少女,正是若萍的闺蜜,由她在这部剧里饰演巫女一角。
眼下接近整出剧的末尾,一场大战后王子缓缓苏醒,看到了地上一堆或熟悉或陌生的尸体,从天而降的女神为他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王子如遭雷击,他呆呆地看着巫女的尸体,悲痛之际女神挥手指向另一具美丽的尸体,说想不到吧,其实还死了一个。
——这是张述桐自己理解的意思,原句是:
“你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顾秋绵饰演的公主有一副柔美的歌喉,话剧的开场,便是她唱着歌走到幕前,灯光齐亮,宛如一个明媚的早晨,少女的歌喉在舞台上淡淡的飘荡着,不需要音响的伴奏,因为清唱足以。
最后一幕顾秋绵录制好的清唱再次在舞台上响起,它起初微弱得让人难以觉察,渐渐提高了音量,一遍又一遍环绕着,将人一瞬间拉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清晨,接着红色的幕布从一侧袭来,将一片狼藉的故事闭幕。
实在是出悲剧。
张述桐也承认这个结尾很有感染力,可他们已经重来了四遍,每次都卡在张述桐身上。
“我觉得面瘫兄这个外号更适合述桐一点。”清逸说。
“你也好不到哪去!”大家同时说,幸亏他的角色是吸血鬼,当个面瘫的酷哥就够了。
“好了好了。”若萍无奈地用剧本敲着额头,“先中场休息一下,我想想这里该怎么改。”
张述桐如蒙大赦。
如蒙大赦的还有一人,躺在地上的少女一骨碌爬起来,有着与文静的脸庞不相符的身手,她戳了戳若萍的肩膀,小声说:
“我能不能退出?”
“再忍忍,再忍忍,就快好了,”若萍连忙劝道,“放了学请你吃章鱼小丸子行不行?”
“不是章鱼小丸子的问题……”
“小娘子不要太贪心,本导演最多再加一杯奶茶。”
“两杯行不……不对!我不是说吃什么的问题,是主演的问题!”
“述桐演技一般,但还蛮认真的。”若萍认真护短。
“蛮认真地撞我吗?”
闺蜜吐了记好槽,抓狂道:
“你害我啊,要早说主演是他们俩——”
她一指在角落里悄悄说话的张述桐和顾秋绵:
“我说什么也不来,呸,不对,是说什么也不在圣诞节那天撞他们的车!”
这一天,闺蜜又回想起了被桐绵号撞得落花流水的恐惧。
“安啦安啦。”若萍拍拍她的脑袋,“他们早就忘了,再说了大家只是玩一玩,当不得真。”
“可为什么我觉得我演戏的时候顾秋绵的视线不太友好?”
“这个嘛……”若萍尴尬地笑笑,“也许不是针对你的?”
“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谁知闺蜜点点头,露出八卦的表情,“三角恋对不对?”
“噗……”
若萍一呆,如果她正在喝水绝对会喷出来。
“我当时看得很清楚啊,”闺蜜小声说,“咱们进来的时候,他俩不是已经在图书馆里坐着了吗,顾秋绵还是走在第一个,我当时就感觉气氛不对了……”
说着她抱了抱肩膀:
“喂,空调温度要不要调高点,好冷。”
“冻死你拉倒,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啊。”
“怎么说?”
若萍严肃地扶住她的肩膀:
“三角恋这个词,对我们的王子来说太复杂了知道吗?他压根理解不了。”
“是吗?”闺蜜嘀咕道。
“当然。”若萍说得铿锵有力,“好好背台词吧,就数你最磕绊。”
“我第一次来嘛……”
她们在门口的柜台前说着话,若萍想了想又嘱咐道刚才的话可别乱说,闺蜜看她神色认真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你放心……哎,路青怜怎么站起来了?”
“嗯?”
若萍也回过头。
“不光站起来了,好像还朝张述桐的方向走过去了!”
闺蜜激动地客串战地记者:
“等等,好像只是途径他们那里……”
她失望道。
你到底在失望什么?若萍颇有些抓狂地想。
“好像又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
这次她没有看错,路青怜真的朝两人的方向走过来了,若萍心想难道是闺蜜的八卦太大声不小心被听到了?
路青怜的目标却是她们身后的柜台。
她从柜台后找出一把扫帚来,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什么事?”
“哦,在聊台词,嗯,台词。”
“在聊什么呢?”杜康乐呵呵地跑过来,他今天值日,是最晚到场的一个,“啊,对了对了,路同学你今天没出什么事吧?”
若萍心说拜托搭话也要委婉一点啊,路青怜微微摇头,示意没事。
“上次排练还挺有意思的。”杜康挠着脑袋说,“你演的巫女还挺有压迫感的,今天一换人我都不太适应……”
只是路青怜今天确实很忙,她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取了扫帚便转身离去。
“哦,原来那次帮忙对戏的就是她。”闺蜜小声说,“喂,杜康,搭讪就搭讪,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杜康的脸立马就红了:
“什么搭讪,我说的就是实话啊,上次不还是你不靠谱,明明说好排练,突然车胎就被扎了。”
“什么车胎?”闺蜜一愣。
路青怜的脚步也跟着一顿。
若萍恨不得把杜康沉进湖里喂鱼:
“你忘了就是那天中午你给我说车胎爆了,来不了,我才临时找的青怜帮忙……”
“可那次不是你在电话里说……”少女隔着毛衣都能感到胳膊一痛,“说我车胎爆了就去换吗,反正也不怎么着急,哈哈。”
一阵各怀鬼胎的笑声过后,路青怜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杜康沉思道:
“我就说怎么这么巧,原来不是轮胎被扎了啊……”
若萍心里咯噔一下。
“原来是整个轮胎都爆了。”他恍然大悟,“所以整个中午都没空。”
若萍眼角一个抽搐,强笑道:
“是、是啊,你可以这么理解。”
终于等到杜康离开,闺蜜才猛地摇了摇她的肩膀:
“到底怎么回事,那天不是你给我说不用来的吗,怎么又成车胎扎了?”
若萍欲哭无泪,很想直接把宋老师的电话拨通直接摆在她脸上,记得老宋那时说:
“若萍啊,述桐之前不是被青怜救了一次吗,这几天准备送她一个礼物,但光靠那小子自己估计成不了,需要你帮个忙,来,为师给你说,先这样,再这样……”
前前后后费了这么大功夫,也不知道述桐的礼物送出去没有。
操心成这样当妈的也不过如此了,她正准备把闺蜜敷衍过去,可在这时,图书馆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若萍的心再次提起。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一道质问的男声响起,原来是管理图书馆的老师。
“在这里排练下节目,老师。”若萍松了口气,“我们忙完就走。”
若萍心里却有些纳闷,要知道这位老师平时不会轻易管事——图书馆虽是学校里的设施,却是顾秋绵家捐赠的,顾老板在新生典礼上专门讲过话,说图书馆不要成了面子工程,因此管理上很宽松,很晚才会锁门。
而面前的这位老师快要退休,这把年纪了还打着光棍,早早下班回家也没有事做,又听说他性情古怪,和校领导的关系一度闹得很僵,才在图书馆里“养老”。
男人姓杨,长得还真有点像山羊,留着一撮花白的胡子,瘦得像条麻杆,脸上常年阴云不散,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平日里连个往来的同事都没有。
“我今天着急走,你们要玩,明天再来。”
他的口吻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哪怕管理再宽松,每天放学后将门锁好也是明面上的规定,只不过若萍知道图书馆的大门可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锁时不锁,不知怎么今天让他们碰上了。
“昨天有老师找我反应了。”他皱皱眉头,“说有的学生放了学不回家在学校里乱逛,你们几个抓紧收拾一下,把图书馆弄得乱糟糟的。”
若萍却耸耸肩,往常她肯定会急着解释,好不容易抓住排练的机会怎么会轻易就走,今天却不同——
“哦,是秋绵啊,你在这里也不跟老师说一声。”
杨老师转过头,僵硬的脸上突然挤出一个笑。
喊得还怪亲切嘞。若萍撇撇嘴。
顾秋绵已经转身朝门口走来,杨老师见状说:
“那我把图书馆的钥匙给你吧,你和同学们先忙,这么晚了别冻着了,空调记得开高点……”
他说着挑挑眉毛:
“还有那个同学——”
能看得出来那个女生明显不是排练的一员,她坐在图书馆的最里侧,腿边放着几个黑色的塑料袋,桌面上则更加惨不忍睹,满是杂乱的草绳,草绳会掉一些渣,看得他皱皱眉头:
“走得时候别忘了收拾好。”
少女点了点下巴。
“别给人家添麻烦啊。”
杨老师嘱咐道,看来他今天真的有事,说完就急匆匆就出了门。
“欺软怕硬。”若萍朝着他的背影吐舌头。
“确实是硬。”闺蜜点了点头,“你看,咱们的王子被公主逼到墙角了……”
……
“待会找你算账。”
顾秋绵丢下一句话,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轻描淡写地和管理图书馆的老师说了什么,对方便把一串钥匙交在了她手里。
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起,金币巧克力的“翅膀”竟然扇到了图书馆,从前这里的钥匙被顾秋绵保管着,将这里当作她的秘密基地,现在则不怎么看得上这个地方。
其实她想要的话早就能要过来,不过大小姐不爱管事,就随便她家里的图书馆怎么用了。
可顾秋绵不爱管事,却很爱管人。
她踩着靴子回身,一步比一步盛气凌人,张述桐一步又一步地往后退,直到把他逼到书架的拐角,张述桐继续后退,两人的身影一同被高大的书架淹没,顾秋绵才停住脚步。
“张述桐同学。”隐秘的角落中,顾秋绵缓缓开口了。
张述桐一愣。
“你对排练的事很上心?”她抱着双臂。
“还好吧。”如今张述桐已经放弃在她面前找借口了,基本有什么说什么,他不解道,“抽空玩一下,当时不是你说的吗?”
“但我感觉你好像很上心怎么回事?”她漫不经心地点着手指。
张述桐想了想:
“其实不是我上心,是若萍要求比较严……”
“可我怎么感觉你上次玩得很开心,嗯?”忽然顾秋绵凑近脸,她精致的五官没有一点瑕疵,“若萍告诉我不改一改台词你就演不出来,开始我还不相信,现在看好像是真的?”
张述桐下意识移开脸,嘟囔道:
“哪有,我真不太习惯。”
“不习惯?”顾秋绵冷笑不止,“我来了就习惯了?”
“我今天没惹你吧……”张述桐只好投降。
接着他们不说话了,彼此间安静了几秒,沉默中顾秋绵伸出一只手——从她抱着的双臂中——挑起张述桐的下巴:
“这样习惯吗,王子?”
顾秋绵将他的脸强行拨正,张述桐正对上她的眼,她故作不解地眨了眨那双眸子。
两人近在咫尺,她红润的嘴唇中喷吐的热气洒在张述桐脸上,让人皮肤痒痒的。
这一瞬间很长。
张述桐完全愣住了,突然间觉得脸上很烫,因为那根手指不仅挑在他的下巴上,还在轻轻挠着他的皮肤,像是在逗一只猫。
“喂,好痒……”
下巴处传来的触感光滑细腻,张述桐这一次忘了挪开脸,于是那根手指就自己先轻飘飘地挪开了。
“很痒啊?”顾秋绵托着长腔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人也挺让我牙痒痒的。”
张述桐看了看她的嘴唇,但她笑不露齿,也就没有看到。
“痒死你痒死你,你这人怎么……”
顾秋绵注意到他的视线,谁知立刻就破了功,她好不容易才瞪起眼说:
“对了,其实我早就想问问你了。”
她扭过脸,语气又变得漫不经心起来,让张述桐松了口气,只见顾秋绵望向某个方向,随口问道:
“路青怜同学在那里做什么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