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述桐同学,为什么我一回来就看到你在……”
那道声音顿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的行为。
张述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学生奶,又塞回兜里,若无其事道: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走进图书馆的时候,路青怜正拉开羽绒服上的拉链,她随意地甩甩头发,眉宇间沾染着淡淡的疲惫。
“忙一些庙里的事。”
“没出什么意外?”
“当然没有。”
张述桐本想说你消失了一天有点让人担心,但他想起若萍中午的话,路青怜对付不了的东西,他张述桐同样束手无策,便没好意思说出口。
路青怜已经弯腰提起了门口的塑料袋。
“这是什么?”张述桐看她不像有事的样子,“元旦祭祀用的东西?”
“差不太多。”
路青怜看着系紧的袋口,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张述桐解释道:
“我系上的,应该没有人动过,不过买这些东西也不需要请一天假吧?”
“还去处理了一些别的事。”她轻叹口气,“张述桐同学,就算你有再多的问题,也该先让我休息一下。”
张述桐耸耸肩。
片刻后他们在图书馆里坐下,路青怜插上了那盒草莓牛奶,张述桐叹口气:
“总要回条信息吧。”
“你跟我联系过?”谁知路青怜的嘴唇稍稍离开了吸管,“我的手机好像坏了。”
这下轮到张述桐惊讶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中午试着操作过,它一直没反应,”路青怜说到这里微蹙眉毛,似乎真的有些困扰,“但昨天下午才充过电,一块电池应该能用三天,也许是我早上把它磕了一下,所以……”
这时候她好像化身成了一个手机专家,一项项问题去排查、接着排除,张述桐听了半天,没忍住打断道:
“到底是操作了没反应还是黑屏了?”
“黑屏。”
“我看看。”
“拿去修了。”
张述桐又是一惊,心说你说的“还去处理了一些别的事情”原来是修手机?
“所以?”
“还在修。”
张述桐又是一头雾水,什么叫还在修:
“老板没说哪里坏了?”
“没有。”路青怜摇摇头,“他说要彻底检查一下,让我明天去取。”
“这是什么说法,一般不太严重的问题当场就会修好,就算麻烦点的,比如说某个零件缺货了需要订,也该告诉你才对,你这种情况更像……”
其实他的判断是天太冷电池电压低了,张述桐努力板住脸:
“被骗了。”
“就是说手机本身没坏,但老板看你不太懂行,故意让你隔一天才去取,好多收点钱,”这种事在一二年不算少见,张述桐斟酌道,“当然,也可能是我把人想得太坏,但说真的,我实在没听过要彻底检查一下这种说法。”
路青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我明天会再去一次。”
“最好问清楚再采取措施……”
“好。”
路青怜说话时并没有闲着,张述桐看到她将一个塑料袋提到腿边,翻出一条草绳,接着灵活地编成一条小蛇样的物件。
“这是?”
“元旦那天的祭品。”路青怜低垂眼帘,手中的动作不停,“好了,换我来问,你为什么会来图书馆。”
“这就说来话长了。”
张述桐觉得这个女人毫无自觉,为什么会来图书馆?废话,还不是她突然消失让人疑神疑鬼了一阵:
“是若萍和清逸打了个赌,清逸说早上你离开是有突发情况,若萍说不是。”
“这样。对也不对,我也想不到雾会这么大。”
“有什么不对?”
“不要多想,只是一个不太好的天气,但确实给人造成了一些麻烦,一些铺子开门的时间比从前要晚,这样说能明白吗?”
“可你早上离开的时候很急?”
路青怜微微头痛道:
“晨读开始的时间是几点?”
“七点半左右?”
“早市的时间是八点。”她提起手中的草绳,“像这种东西,只有早市里卖,还是说你不知道岛上有早市?”
这么一说张述桐才记起来,从前身为中学生,每天七点多就要到校,早市这种东西实在和他无缘:
“早上只是碰巧?”
“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起这么晚。”
好吧,张述桐无奈地想,怪不得她晨读时只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是算准了时间去把东西买好,接着回到学校上课。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今天起了场不小的雾,要买的东西没有按时出摊,又碰上了手机坏掉这种意外,结果就是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一整天。
“你也够倒霉的。”张述桐由衷地说。
路青怜不置可否,一条草蛇终于被编好,她的手很巧,编出来的草蛇惟妙惟肖,只是工序比想象中复杂得多,即使是路青怜也用了十分钟才编好,张述桐正想拿起来打量一眼:
“不要捣乱,很容易就会散开。”
“哦……”
“这么说的话,我大概明白了。”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张述桐同学,整整一天,你都在琢磨我去了哪里?”
“只是有点好奇。”
“那现在已经解释清楚了,”她说得不近人情,“接下来一段时间最好不要打扰我。”
张述桐停下翻找塑料袋的手,整整四个塑料袋的草绳,怎么也有几十条:
“多久能忙完?”
“我计算过,五个小时。”显然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意思是需要我做点什么?”
“意思是没有陪人闲聊的功夫。”路青怜眼睛都不抬一下,“提前说明下好了,你看到的这些只是准备的一部分,这几天我会一直很忙。”
张述桐只好给出友善的建议:
“你该早做准备。”
“你以为我今年为什么这么晚准备?”
路青怜终于抬起眸子,那里藏着些许后悔的意味:
“张述桐同学,说这句话之前,你最好先想想我们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原来路青怜也会赶“死线”。
他们这几天在一起忙了很多事,差点让张述桐觉得她的时间很自由,每次有什么情况他们骑上车就能走,一路快得生风,但其实不是。
从前的元旦她会提前好多天开始忙活,把大大小小的塑料袋提回庙里,每天放学后回山后编上几条,既不累也没有太大的负担,编着编着,元旦那天刚刚好。
可今年的情况不有所同,张述桐没问为什么选在图书馆,他觉得路青怜也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在,图书馆当然比庙里暖和点,他记得偏殿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赶工到了半夜说不定手会冻得发僵,一僵速度就会慢下来,看,她连这点都想到了。
……
“剧本改了好多?”
出了教室,顾秋绵问若萍。
她正在最前面,如果被她老爸手下的人看到了,会说小姐已经有了几分顾总的神采——顾总也习惯走在最前面,随手翻开某个文件扫上一眼,接着递给身旁的人,身旁的人是谁都有可能,是秘书是司机是某个高层者,甚至保姆也有可能出现,全看顾总在干什么。
若萍倒不太介意这点,她也明白拍板者只能有一个的道理,各执其词往往什么事都做不下去,当初她用悲伤狐狸改变了顾秋绵的人际关系,尽管结果不错,但她心里始终有点内疚。
也许是某种程度上的弥补,这次只要顾秋绵在场,就听她安排好了。
“哦,那天排练是临时改了点……”若萍说完突然想到,顾秋绵是怎么知道剧本改了的,她那天又没来。
再一看她手里的剧本,夹着五颜六色的纸条,俨然是编剧专用版,其中一个纸条写着:
“这里的眼神要黏稠一点。”
若萍大惊失色,心说述桐一个上场就睡觉的王子黏什么,眼皮黏得睁不开吗?再说要黏也是和公主黏啊,和巫女黏什么?
回头一看,清逸正抄着兜听歌。
“你剧本怎么跑她那里去了?”若萍眨眼示意。
“她顺手找我要的。”清逸也无辜地眨了眨眼,是说两个人都在二班。
“为什么会有个挑下巴的动作?”小顾总点了点某一张纸条,陷入沉思。
“啊,这个啊,哈哈,原版的效果述桐演不出来吗,就用动作取代台词了,”若萍瞪了清逸一眼,又回头问,“其实效果也不是太好,那咱们改回来?”
“我嘛,其实都可以。”顾秋绵清清嗓子,“你说这一版的效果也不好?”
若萍说那是。
“他演不出来啊?”
若萍发愁说述桐演技很差,我这个导演也没办法啊。
“是有点麻烦。”顾秋绵也显得有些发愁了,“那今天我重新写一版吧。”
若萍刚要奉上掌声,顾秋绵却随口提了几个荧幕中的经典桥段,有一些是她看过的,有些是很有名但没看的,还有些是听都没听过的,若萍有些佩服,她收起玩闹的心思,正经地讨论起怎么把那些桥段移植到自家的话剧里——
毕竟晚会那天上场的是自家闺蜜。
顾秋绵从电影说到了默片,从话剧说到了歌剧,若萍听得都有些纠结了,最后她一锤定音:
“用剑捅进心脏吧,我来准备带血浆的道具。”
等等等等,若萍一愣,心说咱们上一秒不是还在讨论台词怎么苦情一点吗,连狗血韩剧都翻出来了。
“虽然这一段是巫女揭露自己的真实面目,”若萍斟酌道,“可初版用魔法棒敲一下就够了吧,什么血浆什么剑的是不是有点夸张?”
“夸张是话剧的内核。”顾秋绵以不容置疑地语气说,“我倒觉得挑下巴很奇怪,背叛怎么会挑下巴?就该一剑捅进心脏。”
“是不是太残忍了?”若萍导演瑟瑟发抖。
顾秋绵露出大小姐般优雅的笑:
“你可以,这么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