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大统领眯眼打量着对方——这些人身形精瘦,呼吸绵长,显然是特意挑选的轻装高手。“调虎离山?”他突然冷笑,挥手让一半人继续追击,自己带着剩下的人扑向气墙,“给我砸开!”重锤与巨剑同时落下,撞在气墙上发出闷响,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
另一边,刀盟盟主与云盟盟主并肩后撤,眼角的余光瞥见副盟主带人扎进树林,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云盟盟主抬手扯掉披风,露出里面的软甲:“按计划,再拖一炷香。”刀盟盟主点头,反手将背后的长弓拽下来,搭箭上弦,箭头直指追得最近的黑衣小头目:“让他们尝尝‘穿云箭’的厉害。”
箭簇破空的锐响划破夜空,那小头目惨叫着坠马时,刀盟的弓箭手们已列成阵势,箭雨如飞蝗般泼向追兵。黑衣人的前队顿时乱了阵脚,人喊马嘶中,刀盟与云盟的队伍趁机拐进左侧的窄沟——沟底积着没过脚踝的泥水,却刚好能容下两人并行,追兵的重骑兵根本进不来。
负责断后的高手们被黑衣人团团围住,刀光剑影里,有人胳膊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咬着牙不肯退:“加把劲!盟主他们还没走远!”一人的长刀被打飞,他顺势抱住一名黑衣人的腿,硬生生将人拖倒,“快!我拖住他们!”
窄沟里,云盟盟主低头看了眼水囊里的水——还够喝两程。他侧耳听着身后渐远的厮杀声,忽然对刀盟盟主道:“副盟主那边该动手了。”话音刚落,远处的树林里升起三团绿火,像三颗鬼火在树梢跳动。刀盟盟主嘴角勾起一抹冷峭:“成了。”
黑衣大统领正砍翻一个断后的高手,眼角瞥见树林里的绿火,心头猛地一沉——那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他这才惊觉,自己追的竟是支诱饵队,真正的杀招藏在树林里。“撤!回防!”他嘶吼着勒转马头,却见那些断后的高手突然像疯了般扑上来,用身体挡在马前,“想走?晚了!”
黑衣人大统领的指尖在腰间的刀柄上摩挲,指腹碾过鲨鱼皮刀鞘上的鳞纹——那是他斩杀过七名高手的战利品。风里忽然卷来一丝异样的气息,不是血腥,不是草木,倒像是松烟墨混着桐油的味道,极淡,却让他后颈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
“不对劲。”他低喝一声,靴底猛地跺向地面,震得旁边的小卒一个趔趄。方才还觉得云盟的援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此刻却像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那些后撤的身影太从容了,刀盟弟子的步伐始终保持着三步一停的节奏,云盟高手的衣袂翻飞间,连衣角扫过草叶的弧度都透着刻意。
“搜!”他劈手夺过身旁护卫的长弓,弓弦拉得如满月,箭矢直指云盟队伍后方的密林,“给我把林子翻过来!哪怕是只兔子,也得揪出来!”
三百名黑衣高手立刻呈扇形散开,靴底碾过枯枝败叶的声响在旷野里织成一张密网。有人攀上树梢,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层层叠叠的树冠;有人用刀劈开藤蔓,刀刃上的寒光映出腐叶下的青苔;还有人蹲下身,指尖按在泥土里,分辨着是否有新鲜的脚印——可除了几只受惊的山雀扑棱棱飞起,连半片不属于山林的布料碎屑都没找到。
“统领,啥也没有!”一名瘦脸黑衣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靴筒上沾着苍耳,“这林子邪门得很,连虫鸣都透着古怪。”
大统领的眉峰拧成了疙瘩。他瞥见云盟盟主抬手拢了拢袖摆,那动作慢得像在戏耍——分明是在嘲笑他们像无头苍蝇。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刀盟弟子后撤时,始终有人用剑柄敲着护腕上的铜铃,“叮铃铃”的声响在风中荡开,节奏均匀得像是在报时。
“这铃音……”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截杀岭南商会时,对方也曾用类似的暗号传递消息。当时他以为是寻常的警戒铃,直到半个时辰后,埋伏在峡谷里的弟兄被商会的伏兵一锅端了,才知那铃声是在计算距离。
“不好!”大统领猛地调转马头,刀锋指向云盟队伍左翼的断崖,“他们在等断崖那边的人撤干净!快追——”
话音未落,断崖方向突然传来三声闷响,像是巨石滚落的轰鸣。黑衣人们回头望去,只见烟尘从崖顶腾起,遮得半个天空都灰蒙蒙的。云盟和刀盟的队伍趁这功夫加快了脚步,刀盟盟主忽然回身,隔着老远冲大统领扬了扬手,掌心赫然捏着半片黑衣人的令牌——那是方才混战中被他削落的战利品。
“竖子敢尔!”大统领气得胸腔发闷,可脚下的马却死活不肯往前挪——方才派去搜查的三百人还散在林子里,此刻若贸然追击,怕是要被分割成几段。他望着云盟众人的背影渐渐融进暮色,忽然懂了:对方哪里是在撤退,分明是用自己的队伍当诱饵,一点点把他的人手拖散,好给那位消失的副盟主铺路。
夜风卷起地上的断箭,扫过云盟众人踩出的脚印。那些脚印看似杂乱,实则每步都踩在实处,边缘带着刻意碾过的痕迹——显然是有人用脚丈量过地形,早选好了最稳妥的退路。大统领弯腰捡起一枚云盟弟子掉落的玉佩,玉质温润,刻着“云”字的一面沾着点湿泥,凑近了闻,竟有股淡淡的硫磺味。
“是火药……”他指尖一颤,玉佩“啪”地摔在地上裂成两半。原来那三声闷响不是落石,是云盟用火药封了断崖的通道,断了他们抄近路追击的可能。
远处的星空渐渐亮起来,云盟和刀盟的身影已缩成了墨色的小点。大统领望着空荡荡的林地,忽然觉得这夜色像口巨大的瓮,而自己才是那瓮里的鳖——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硬碰硬,不过是用一场看似胶着的拉扯,换那位副盟主带着真正重要的人或物,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林子里的搜查队还在徒劳地呼喊同伴,声音在林间撞来撞去,显得格外空旷。大统领攥紧刀柄,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那份不对劲来自何处了:云盟和刀盟的人眼里没有慌色,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仿佛他们不是在逃亡,而是在护送一件稀世珍宝,走向早已规划好的结局。而他这只被激怒的野兽,从头到尾,都在跟着对方的节奏跳舞。
墨色的信纸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云逸指尖捻着最后一封回执,蜡泪顺着烛台淌下,在青瓷盘里积成小小的琥珀。信纸边缘的云纹暗印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那是武林盟独有的水印,此刻正映着几行力透纸背的字:“遵副盟主令,谨守平衡,待烽火起。”
窗外的风卷着残叶拍打窗棂,像极了苍古帝国那些按捺不住的兵戈声。云逸将信纸凑到烛火边,橘红的火苗舔上纸角,将“魔月”“蛮荒”等字逐个吞噬,灰烬随着他的呼吸飘落在案头的舆图上,恰好落在苍古帝国与魔月帝国的边境线。他望着舆图上交错的红线——那是各联盟的势力范围,像一张缠满荆棘的网,每个绳结都系着王国间盘根错节的恩怨。
“积重难返啊……”他低声自语,指腹按在苍古帝国腹地的“裂风谷”——那里是百年前贵族叛乱的旧址,如今仍埋着未锈的甲胄。去年南巡时,他曾见谷底的孩童捡着生锈的箭头当玩具,而谷顶的城堡里,新的贵族正用银刀切割着烤鹅,刀叉碰撞声与谷底的嬉闹声隔着云雾混在一起,像首荒诞的歌谣。
烛火突然“噼啪”一声爆响,映亮了他眼底的纹路。他算过,魔月帝国的铁骑需要三个月才能踏破蛮荒王庭的第一道防线,而蛮荒的巫祝们能召唤风沙,至少能将战事拖到次年春汛——那时苍古的冻土融化,泥泞的道路会困住想趁机扩张的领主们。这一年的缓冲,像在沸腾的汤锅上盖了层湿布,能暂时压住飞溅的火星。
桌角堆着各联盟的回信,刀盟盟主的笔迹如刀削,“愿以刀为秤,量势而行”;云盟盟主的字则温润些,“静候风起,不越雷池”。云逸指尖拂过这些字迹,忽然想起半月前刀盟盟主送来的那柄短剑——剑鞘上刻着“制衡”二字,剑刃却亮得能照见人影,分明藏着随时出鞘的锋芒。
夜风卷进窗缝,烛火猛地斜向一边,将云逸的影子投在舆图上,像只展翅的鹰。他伸手按住被风吹起的信纸,目光扫过苍古帝国那些标着“内乱”的红点——有的是王室夺权,有的是部族械斗,最烈的一处已用朱砂圈了三次。这些红点像溃烂的伤口,若不借外力切开,只会烂到骨头里。
“再等一年……”他对着舆图低语,指腹重重按在魔月与蛮荒的交界线,那里很快会成为绞肉场,“等那边的血浸透了黄沙,这边的脓疮,也该用刀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