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绰罗夫人方才放心地点点头,叹息一声道:“是前阵子府里那些风言风语,扰了我的心神——你记着,传那些话的人,一定是眼红你好的人。”
“女儿明白。”朝盈道。
索绰罗夫人看桌上另一边的针线篓子,“方才有谁过来了?”
“五姐姐领着八妹妹来,陪我做了一会针线。”朝盈下巴微扬,“那边儿留下的皮子,八妹妹道是为上回弄坏了我从王府领回的彩胜赔罪的。”
索绰罗夫人看了一眼,整张的貂皮、水獭皮并小毛的银鼠灰鼠,成色都是顶好,一看就是关外尖货,不是八格格轻易能拿出来的。
五月里,朝盈从雍亲王府赴宴回来,将得到的绢花分赠给府中的姐妹们,索绰罗家是大家庭,老爷子尚且建在,故而尚未分家,爵位也还在老爷子头上,兄弟五个聚居。
上头老太爷、老太太一碗水端得还算平,每个儿子都帮扶不少,又管家甚严,兄弟妯娌姐妹之间,没有过大的争锋,但人口一多,舌头碰到牙齿是难免的事。
八格格看到朝盈戴的彩胜,十分喜欢,讨去想要学学是怎么做的,不小心掉在茶碗里,当时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不知怎样是好。
朝盈当然忙安抚她,但之后没多久,府里又有人说,八格格私下说过,王府宋福晋出身低微,一路爬到高处,还压过嫡福晋当家,定然是心机深沉,顶不好相与的,朝盈的这门婚事,看着体面,日后指不定多难捱,便是给她,她也不敢要的。
这番话一传出来,便惊动了整个内院,八格格再来请罪,就脸色煞白了,对朝盈只道:“姐姐,我虽说过相近的话,但原意绝不是这样的。”
索绰罗夫人瞧着那些东西,上头一套衣裳,看花色绣纹,应是给朝盈的,针脚细密精美,一看就是五格格和八格格的手艺。
“这次的事,你怎么想的?”她看向女儿。
侍女奉茶上来,朝盈端给额娘,道:“女儿明白您的意思,这样的事情,闹将起来是很不好看的,人心不平是常有的事,但如今既未分家,仍是一家一姓,不管心里怎么想,力气都得往一处使。”
这不是宣言,而是现实,哪怕有人不服,也不得不顺从行事。
朝盈道:“我是小辈,不好言声,不安分的事,自有上头老祖宗们主张弹压。但待我出阁之后,便是王府的人,若再有这样的事,便不能再安静相待了。”
索绰罗夫人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如今这点小打小闹,是跳梁小丑,没什么委屈的,他们越动作,越说明他们眼红你。再则,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把丑事闹大的道理,只有大化小,小化无,才是长久之道。”
朝盈点头应是,索绰罗夫人又道:“日后若有人真动了歪心思,哪怕老太爷不在了,还有你阿玛呢,绝不会叫咱们家拖你的后腿。”
她提点女儿,“处事要随身份应变,你总记着这一点,方才你所说的就很好,嫁进王府,如此琐碎烦乱之事更多,持心端正,沉住心、看得远,才是长久之道。”
朝盈方才说出那番话,她听完便觉心安了,望着女儿年轻的面孔,不禁轻轻笑起来。
朝盈垂头看宋满给的礼物,神情欢欣,索绰罗夫人知道她对宋福晋印象极好,但没打算打破。
只要宋福晋里外如一,朝盈抱着对婆婆的善意,成婚之后会过得好的,如果这样美好的印象最终被打破,也算是朝盈成婚的第一课吧。
宋满这边,对索绰罗家母女的谈话并不知情,索绰罗家的风波,她倒是从雍亲王那边知道一些,她一直知道自己在外是什么牛鬼蛇神的形象,听完只是想笑,雍亲王倒有一点不满,只道:“幸好他们家老爷子和阿尔萨兰还算清楚能干。”
阿尔萨兰是朝盈阿玛的名字,他算是满臣中难得的清廉文臣,以科举进身,官声极好,名字是满语中狮子的意思,但据说身手和雍亲王也就不相上下——他还比雍亲王年轻一点。
总之,索绰罗家的热闹是绵绵不断,但总闹不出大事的,大家族聚居,少不了这样的事,雍亲王最终选中朝盈,也有这里头的缘故。
宋满这边上了路,远程马车果然难捱。
她被颠得七荤八素,无比想念飞机高铁火车,但她的车驾,规格仅次于雍亲王,已经比春柳她们甚至元晞和乐安的舒服多了。
她干脆睡觉,每天闭眼让八零八用电子音背书催眠,元晞来一次,她睡一次,后来元晞都怀疑她是病了,要招郎中来看。
宋满无奈,“就是颠得难受,不如睡觉了。”
“这倒是。”元晞叹息一声,忽然眼睛一亮,“额娘,我教你骑马吧!”
她这几天骑马兴致极浓,虽然没经历过这样长时间的骑行,大腿都磨坏了,也仍然兴致不减,在马上视野开阔,能比在马车中舒服不少。
她说完,又觉得太莽撞,懊悔道:“这边也不方便学骑马,还是等到了行宫中,寻了合适的地方马匹教您。”
宋满点点头,她对运动兴趣不大,这是上辈子只有读书工作一条出路,只能被迫每天坐在椅子上形成的习惯,如非必要绝不动。
穿过来之后倒是和元晞一起练了些招式,毕竟有力气不会用也不成,对骑射就兴致一般了,但她对学习还抱有一些热情,元晞这样提起,她就点头答应了。
元晞将这件事认真地记下了,晚间驻跸休息,吃饭时候她和雍亲王说起,雍亲王倒没反对,“我倒忘了这一节。”
他自己对骑射没什么热情,但做先生教宋满,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琢磨一会,觉得此事颇为可行,又对宋满道:“再坚持几日,咱们也要到了,等到了热河,就能好好歇一歇。”
宋满松了口气,难得地期盼起来。
如此又颠簸了数日,终于抵达热河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