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车房外的铜铃还在晃。
苏砚蹲在十丈外的土坡后,手指压着地面。震动从掌心传来,两道脚步声正朝玄月藏身的方向靠近。他没动,只将呼吸放慢,逆命刻印在皮下微微发烫。
他知道那枚铜铃不是警告,是信号。
等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后,他才起身,贴着墙根绕到背面。木墙腐朽,有处裂缝能看清里面。玄月站在屋内,刀尖对着门口,那只干枯的手已经缩了回去。她没说话,也没有攻击。
苏砚退开几步,转身离开。
他不能救她,也不能暴露。任务比个人安危重要。刚才那一幕会被记住,但现在必须执行自己的路线。
他穿过矿镇边缘,沿着一条干涸的引水渠往北走。半个时辰前,他在驿站废墟发现了半粒香灰。那种灰烬只在幽冥殿高层使用的阴蚀香里才有。当时风很大,灰烬几乎被吹散,但他还是捕捉到了残留的气息波动。
顺着这股气息,他一路跟到了城北旧坊区。
目标是个穿灰袍的人,脸上蒙着布巾,走路时左肩微沉,像是受过伤。他在街角停了三次,每次都假装整理包袱,实际是在观察身后有没有人跟踪。苏砚躲在屋檐反光的死角,用瓦片映出行人动向,始终没让对方察觉。
那人最后走进了一条死巷。
巷子尽头是堵塌了一半的墙,墙后长满荆棘。苏砚等了片刻,见没有动静,才慢慢靠近。他在墙根摸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掀开后发现下面有个暗格,里面空无一物,但边缘还沾着一点湿泥。
他伸手探进去,指尖触到一道刻痕——一个倒置的三角符号,中间划了三道横线。
这是幽冥殿外围据点的标记。
他合上石板,退到远处一棵枯树后。天色渐暗,远处山脊轮廓模糊起来。他取出一枚玉符,注入一丝刻印之力。玉符微微发热,指向东南方的一片岩层。
那是唯一没有回路的方向。
他出发时,风开始变冷。
翻过两座低坡后,地势陡然下降。一片乱石滩出现在眼前,中央裂开一道缝隙,仅容一人通过。他停下脚步,在入口处蹲下。地面有拖拽的痕迹,泥土被刮开一层,底下露出青黑色的石面。
他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壁面潮湿,越往里走越安静。他放轻脚步,耳朵捕捉着前方细微的声音。大约走了百步,通道突然开阔,出现一个岔口。左边空气流动较弱,右边则有微弱气流拂过脸颊。
他选了右边。
走不多远,通道再次收窄,尽头被一块巨岩挡住。他正要后退,忽然察觉脚边的地面有些异常。低头看去,一块石板的颜色与其他地方不同,边缘还有极细的缝。
他蹲下身,用指甲抠住边缘,轻轻一抬。
石板应手而起。
下面是向下的阶梯,每一级都刻着符纹。他认出其中几个是禁制类的反侦测阵,若贸然踩上去,整条通道都会震动。他屏住呼吸,将身体重心移到左侧,以极慢的速度跨过第一阶。
接下来的十几级,他全靠指尖和脚尖支撑,像攀岩一样挪下去。
到底后是一段平缓的走廊。空气变得沉重,耳边响起低频嗡鸣,像是某种持续不断的咒文在回荡。他贴着墙走,中途碰到两具石傀儡。它们立在角落,头颅低垂,胸口嵌着一颗黑色晶石。
他停下,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在晶石前虚划半圈。针尖微微偏转,说明晶石感知的是热源。
他脱下外衣,裹住一块石头扔向远处。傀儡头颅缓缓抬起,转向声音来源。他趁机从另一侧滑过。
走廊尽头是一扇铁门,门缝透出微光。他伏在地上,把眼睛凑近缝隙。
里面是个巨大的石厅,中央摆着一座祭坛。祭坛由整块黑石雕成,表面刻满裂痕状的纹路,形状像一张被撕开的脸。四周挂着兽皮卷轴,上面画着复杂的星图和断裂的锁链图案。
七八个黑袍人围在祭坛旁,低声念诵。他们手中捧着青铜灯盏,灯油呈暗红色,燃烧时不跳动,也不冒烟。
苏砚从怀里取出一枚微型玉简,按在墙上。他闭上眼,调动刻印之力,将意识延伸出去。一瞬间,他“看”到了空气中浮动的文字残影——那些是尚未消散的咒语音节。
他迅速记录。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侧面传来。他立刻收回意识,退回阴影里。
一名守卫走过通道,腰间挂着钥匙串。他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苏砚知道不能再等。
他咬破指尖,用血在掌心画了个符。这是最简单的寻真符,不需要吟唱,只要顺着能量流向就能找到出口。
守卫推门进去后,他立刻起身,从另一侧小门溜了进去。
里面的结构比外面看到的更复杂。除了主厅,还有几条支道通向不同区域。他没敢深入,只沿着主厅边缘移动,藏在一根石柱后。
他看清了墙上投影的内容:一幅动态星轨图,标注着日期——七日后,月相归零。
下方有一行小字:“九渊锁魂阵将在月陨之时自然衰弱,届时以刻印之神残力破阵,迎归苍魇真灵。”
他心头一震。
苍魇,是古籍里记载的恶魔之名。传说它曾吞噬三位刻印师国主,最后被封印在九渊之下。
他还想再看,忽然感觉脚下地面轻微震动。低头一看,一块石板边缘翘起,像是被人踩松了。
他刚要移开,头顶警铃骤响。
红光从天花板洒下,铁闸轰然落下,封锁了所有出口。
有人喊:“有外人闯入!”
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
他转身冲向右侧通风道,矮身钻了进去。通道狭窄,只能爬行。他刚爬出一段,前方传来金属摩擦声。一扇铁栅正在缓缓闭合。
他加快速度,在最后一刻挤了过去。
落地时膝盖磕在石棱上,疼得他闷哼一声。他顾不上检查伤势,贴墙静听。
门外传来开门声。
“刚才明明感应到了气息!”一个声音说。
“搜通风道,别让他跑了。”
“他一定看到了祭坛内容,必须灭口。”
苏砚握紧玉简,慢慢往后退。通道尽头是个死角,再无出路。
他听见铁栅被推开的声音。
一个人爬了进来。
接着是第二个。
他们举着灯,光焰照在墙壁上,影子拉得很长。
苏砚贴在最深处的角落,手摸到了腰间的刀柄。
刀未出鞘。
呼吸停止。
第一个守卫往前爬了五步,停下。
第二个人低声问:“看见了吗?”
守卫没回答。
他抬起头,正对上苏砚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