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睿薨了。
这个对于大宋至关重要的擎天之柱终是倒在了时间的更迭之中,而这对于整个天下的影响同样也是不可谓不大。
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
无论是辽国贵族也好,亦或是西夏贵族也罢,这些人几乎都是欢呼雀跃,喜极而泣。
顾睿,确实给他们带来了太大太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甚至要超过大宋至今的任何一代顾氏子弟,哪怕顾瑾都比不上他,毕竟顾瑾当初乃是创业,实则是在为后人打下基础,压迫感又岂能比得过顾睿?
对于日渐衰颓的辽与西夏而言,顾睿之死,不啻天助。
以其身份之重,大宋短时间内必难再兴兵锋!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共识!
为此,他们甚至还令人在整个天下做起了手脚,宣扬孝道的种种,就是想要借此来影响大宋的进攻步伐
消息不断蔓延开来。
其实也正如这些人的预料,顾睿的身死确实是给大宋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但他们却也同样小觑了顾睿。
——顾睿这种性格的人,既然早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又怎么可能没有留下后手呢?
关于权利的交接。
包括对于家族子嗣以及朝堂群臣的培养。
这一切,都已经被顾睿算了进去。
——最关键的是,顾睿更是留下了一道命令,让所有人不可因为自己的薨世而影响出征,如今有着这道诏令在,尤其还是在大宋万众一心的情况之下。
就根本无人能够阻拦得住大宋的脚步。
几乎在同时间
大战便亦是要再次在整个九州大地之上重燃。
作为顾氏的掌权之人,顾霖的心志同样也是十分坚决,似乎是想要以此来告慰那一代代的顾氏先人。
与此同时。
辽国。
混同江畔,春寒料峭。
江面的浮冰尚未化尽,耶律延禧的行营已连绵数里,旌旗蔽日,甲胄生辉。
这便是一年一度的“头鱼宴”。
此乃辽国春捺钵大典中极具象征意义的一环。
所谓头鱼宴,始于耶律延禧钓得当年开江第一鱼,继而设宴款待群臣及四方部族首领。
其意远非寻常饮宴,实为一场精心编排的政治仪式。
藉此盛会,耶律延禧不仅展示天佑之威,更旨在重申其对附属诸部的宗主权,各部首领奉命前来,献礼朝拜,俯首称臣,其姿态本身,便是对辽国统治秩序的确认与巩固。
自彻底陷入到了恶性循环之后。
如今的辽国发展,已然是在和原本的历史不断接轨。
其实自从昔年王应琛实行改革之后,辽国的种种制度就已经发生了很多的改变,其实也用不着这种头鱼宴来彰显皇帝的威仪。
但随着中枢的实力越来越弱,与四方诸部间的平衡亦是被人渐渐打破,这头鱼宴的意义便再次被抬了上来。
这几年下来,更是成为了辽国礼节之中不可抹去的一环。
盛宴设于临江的巨大毡帐之中,酒肉蒸腾的热气与外间的寒意交织。
辽国贵族高踞上座,锦衣华服,言笑喧哗。
而位列下首的诸部首领,特别是女真诸部的酋长们,虽亦在席,却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身着皮毛猎装,面容被北地风霜刻得粗粝,在这片奢华之中,更像是一群被圈观的鹰隼。
一众辽国贵族对他们都不甚在意。
包括位居首位的皇帝同样也是如此。
而这些女真酋长们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气氛,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抗拒,唯有一个汉子一直都在紧皱着眉头,与周围热烈的气氛完全不同。
此人名为完颜阿骨打,乃是生女真完颜部的节度使。
他并非第一次参加头鱼宴,但每一次,那份刻骨的屈辱感都未曾减少,反而随着辽国的变本加厉与女真内部的积怨而越来越深。
看着耶律延禧那看似宽和,实则隐含轻蔑的笑容;听着周遭辽人贵族带着醉意的喧哗与对女真贡品挑剔的议论;感受着那一道道落在他们这些“化外之民”身上,如同打量货物般的目光。
帐内的暖意,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周围的喧嚣之音,反而让他更清晰地听到自己血脉中奔涌的不平之气。
他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似乎随时都要爆发一般。
而就在酒过三巡之际,耶律延禧的声音亦是再次响了起来。
“女真诸酋,骁勇之名,朕素有耳闻。”
“今日盛会,何不逐一上前,起舞助兴,让朕也见识见识尔等的豪迈?”
话音落下,帐内瞬间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附和与哄笑。
来了。
完颜阿骨打心中冷笑,最不堪的一幕终究还是上演了。
他看到身旁几位部落首领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褪尽,眼中满是愤怒与恐惧,显然皆是十分不甘。
这已非助兴,而是将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摩擦。
意在碾碎他们的尊严,检验他们的服从。
可再怎么不甘又能如何?
在那一道道摄人的目光之下,他们仍是不得不站起身来,走入场中,机械地舞动起来。
一个,两个
当耶律延禧带着戏谑笑意的目光,终于落到始终端坐的完颜阿骨打身上时,帐内的笑声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
“完颜阿骨打,”近侍官高声唱名,带着催促,“陛下恩典,该你了。”
所有的目光,如同利箭般聚焦在他身上。
完颜阿骨打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直直迎向御座之上的耶律延禧,那目光中没有畏惧,没有乞怜,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以及沉静之下汹涌的杀意。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抱拳,声音不高,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臣,自幼习练弓马,只知搏熊斗虎,以卫部落,以报陛下征召。”
“这伶人之舞,实非所长,亦不屑为之。”
“请陛下恕罪。”
一语既出,满帐皆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甚至就连炭火盆中的火焰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耶律延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一股无形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护卫在帐角的辽宫侍卫手已按上刀柄,只需一声令下,便会血溅五步。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无数道目光在耶律延禧与完颜阿骨打之间来回扫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些女真首领吓得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几乎要瘫软在地。
但完颜阿骨打却始终都是那般的镇定。
他绝对不能再忍让下去了。
这些年来,辽国的压迫越来越重,且中枢的实力也已经不复以往,这让他看到了抵抗的契机!
而为何要在此次的头鱼宴上发作。
完颜阿骨打也自有打算。
他必须要站出来,统一各部!
而这显然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至于辽国的这些人会不会对他动手,他虽然不能笃定但也没有任何的惧意。
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而且只要他完颜阿骨打死在此地,绝对会再次引起诸部的抵抗之心,无论如何,这对女真各部而言都是一个机会!
值得他一搏!
耶律延禧的胸口微微起伏,眼中杀机翻涌。
一个边陲小部的酋长,竟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当着所有部落首领和臣属的面,公然抗命,挑战他的权威!
若不严惩,他颜面何存?
大辽颜面何存?
思绪之间,他便当即要下令。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席间一位较为持重的宗室老臣,微微倾身,在耶律延禧耳边低语了几句,一下子就让耶律延禧的手怔在了当场,表情也是再次一变。
老臣的话十分简单。
就是和他分析了一下辽国当今的局势,若是再次引起内乱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光凭着这一点,其实便足矣让他犹豫了。
完颜阿骨打随时都可以杀但却不能这么明显。
耶律延禧的脸色变幻不定,他死死盯着完颜阿骨打,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
而整个帐内的空气在此刻也几乎要凝结成冰。
许久,耶律延禧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却冰冷刺骨的冷哼。
他没有再看完颜阿骨打,而是端起酒杯,转向他人,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接着奏乐,接着舞。”
紧绷的弦,骤然松开。
但那种压抑感却始终未曾散去。
虽然有着完颜阿骨打表态,但那些女真酋长仍旧是有不少人正在不断舞动,只可惜整个帐内的气氛却也愈发的复杂。
整场宴会最终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尴尬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完颜阿骨打起身,目不斜视,大步走出营帐。
混同江畔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动他裘袍的领口,却让他感到一丝畅快。
他未曾回头,却也知道今日之后,道路已然分明。
他不仅是为自己争回了尊严,更是向所有女真人,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辽帝的隐忍,并非宽宏,而是虚弱的最佳证明。
消息,是瞒不住的。
这头鱼宴上的种种,一定会传开,而彻底为他完颜阿骨打而证明!
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完颜阿骨打预料一般。
甚至还未等消息彻底传开。
就在当夜,这一众的女真酋长便已经找到了他。
夜色如墨。
一处极为偏僻的营帐之中。
帐内没有歌舞喧嚣,只有牛油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凝重而坚毅的面孔。
今日在头鱼宴上被迫起舞的几位女真酋长皆在此处,他们的屈辱尚未平复,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正中那个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完颜阿骨打。
“阿骨打!”性如烈火的纥石烈部首领率先开口,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沙哑,“今日之辱,我等皆已刻骨!”
“辽狗欺人太甚,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忍下去,年年岁岁如同羔羊般任其宰割吗?”
“不错!”另一酋长拍案而起,“贡赋年年加重,稍不如意便是鞭挞羞辱,我部族儿郎被强征为奴者不知凡几!”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了!”
帐内群情汹涌,多年积压的怨恨在此刻全然爆发了出来。
人就是如此。
若是没有完颜阿骨打的举动在先的话,他们或许还会继续忍下去。
但如今则是完全找到了宣泄口。
所有目光最终都汇聚到完颜阿骨打身上,等待他的决断。
很显然,凭借着今日的举动,完颜阿骨打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了这些人的主心骨。
完颜阿骨打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每一张饱含屈辱与期盼的脸。
“忍?”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自今日起,我女真儿郎,无需再忍。”
他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在火光投映下愈发高大。
“辽主无道,国势已颓。”
“他西畏西夏,南惧大宋,如今连在我等面前,都已色厉内荏!”
“今日宴上,他为何不敢杀我?”他冷哼一声,“非不愿,实不能耳!其筋骨早已空虚,不过是一头病入膏肓的老狼!”
“我等要做的,便是联合诸部,将这腐朽的巨树,彻底推倒!”
此言一出,帐内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片抽气声。
反抗大辽?
这可是他们深埋心底却不敢轻易言说的念头。
“可是.”一位较为年长的酋长面露忧色,“辽国纵然衰败,仍是庞然大物。”
“我等诸部分散,兵甲匮乏,如何能与之一战?”
“若起兵事,岂非以卵击石?”
“所以,我们需要助力。”完颜阿骨打眼中锐光一闪,“南边的大宋,与辽国世仇,如今兵锋正盛,国力强横,且已然是有了一统天下之向。”
“只要我等抓住机会,便可与宋南北呼应,让辽国首尾难顾!”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毅:“即便他日,我女真需向大宋称臣,在其麾下求得生存,也远比在辽国的铁蹄与羞辱下苟活强过百倍!”
“大宋要的是贡赋与名义上的臣服,而辽国,要的是我们的命,和世世代代为奴的尊严!”
这个道理直白而残酷,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但整个帐内还是一片寂静。
几乎所有酋长的表情都有些变了,既有一丝丝的心动又有些畏惧。
“可我.听闻,那位顾睿太傅,已然薨逝.”
有酋长默默到了一句。
虽然没有将所有想法都说出来,但此话之中的含义却也是十分的明显了。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不仅仅是他们,包括辽国与西夏的宗室都十分的在意。
——大宋还会开战嘛?
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之处,让整个帐内再次安静下来。
完颜阿骨打沉默片刻,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豪迈的笑声,他走到帐边,猛地掀开毡帘,任由凛冽的寒风灌入,吹得火把明灭不定。
他遥指南方,声如洪钟:“若那南朝的顾氏子孙,当真如此不堪,守不住顾睿打下的基业,无力终结这乱世”
说着,他猛地回身,目光如两道闪电,扫视帐中诸酋,一股冲天的豪气与自信勃然而发:“那便由我女真铁骑,由我完颜阿骨打,来扫平这天下!”
“将这南北群雄,尽数踏于马下!”
“这世间,从不缺霸主!”
“他顾氏若不行,便换我来!”
话音落下,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位酋长心头,他们望着那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的身影,望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雄心与霸气,胸中的热血仿佛被瞬间点燃。
原先的犹豫、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决绝与昂扬。
纥石烈首领第一个拔出腰间短刀,划破掌心,血珠滴落:“我纥石烈部,愿追随阿骨打!反辽!”
“我蒲察部愿往!”
“温迪痕部愿往!”
一声声的喊声不断响起。
而看着在场众人我,完颜阿骨打的脸上也是再次露出了一丝笑容,眼神无比的坚决!
顾易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看着那被人群所簇拥的完颜阿骨打,他此时的心情亦是有些复杂。
他当然看的出来完颜阿骨打的打算。
无论大宋会不会动兵,这都是他唯一的机会!
而且完颜阿骨打也无需在意大宋到底如何,因为如今的辽国畏惧大宋,他只要扯虎皮拉大旗其实便已经足够了!
“这是个不世天骄!”
回想着完颜阿骨打在原本历史之中所做的种种,再加上如今的表现,顾易立刻便做出了决断。
此人的表现要比原本历史之中还要恐怖!
其能力.在当今的这个时代,绝对可以称之为巅峰。
想到这里,顾易也是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一口气。
作为一个现代人。
在知道历史的情况之下,其实顾易对于完颜阿骨打这些人的印象其实并不算特别好,但如今历史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接下来的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他也不得而知。
不过这个问题现在也无需担忧。
于大宋而言。
——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其实便是动兵,一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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