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八零读书 > 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 > 第443章 巨龙之怒吼,刘备最后的倔强

第443章 巨龙之怒吼,刘备最后的倔强

    初夏的暑气在蜀道的崇山峻岭间鬱结不散。

    而数日之后,当这支押解著特殊囚徒的队伍终於抵达洛阳城郊时。

    迎接他们的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热烈景象。

    洛阳,大汉的帝都。

    歷经战火与重建,如今更显恢弘。

    城墙高耸,旌旗招展。

    得知王师凯旋,百姓们早已翘首以盼。

    从城门直至宫闕的御道两旁,人头攒动,欢声雷动。

    簞食壶浆,以迎王师,古风犹存。

    老人们捧著新酿的米酒,妇人们提著盛满熟食的篮子。

    孩子们则欢快地追逐著队伍,將刚刚採摘的、还带著露水的鲜拋向那些得胜归来的將士。

    更有那临街阁楼之上,不少闺中少女悄悄推开雕木窗,含羞带怯地向下张望。

    目光在那些年轻將领英武的脸庞上流连,暗送著仰慕的秋波。

    这些隨军出征的青年才俊,儼然成为了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空气中瀰漫著酒香、香和一种名为胜利的喜悦气息。

    然而,

    这所有的荣光、所有的欢呼、所有的热情——

    都与那辆行驶在队伍中间、被刻意放置在显眼位置的槛车无关。

    车中的刘永,蜷缩在阴影里。

    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与外界隔开。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骑著高头大马,身著华服。

    在同样的欢呼声中,以功臣或至少是皇室贵胄的身份荣归洛阳。

    可如今,他只是一个囚徒,一个失败者!

    那些投向將士们的崇敬目光,扫过他时,瞬间变成了好奇、鄙夷、甚至是指指点点的嘲讽。

    每一句对王师的讚美,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每一束投向別人的鲜,都映衬著他此刻的落魄与不堪。

    他曾是这大汉天下尊贵的皇子,本应享受这万丈荣光的一部分,如今却沦为了衬托胜利者威严的反面教材。

    一念之差,確乎是万劫不復。

    他死死地低著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將他吞噬的屈辱感。

    那喧囂的声浪,在他听来,不是欢迎,而是对他野心的公开处刑。

    队伍行至巍峨的宫门前,凯旋的仪式暂告一段落。

    早已在此等候的太子洗马董允,整了整衣冠,快步迎上前来。

    对著队伍前列的姜维等人,朗声宣諭:

    “陛下有旨,征西將军姜维,即刻押解罪人刘永,入宫覲见!”

    由於还未正式封赏,所以董允仍然是用原有官职称呼眾人。

    董允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在宫门前迴荡,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这道旨意,明確了刘永此刻的身份——“罪人”。

    姜维在马上微微欠身,神色肃然:

    “臣,领旨。”

    他转向身旁的夏侯霸,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夏侯霸,这位原曹魏大將。

    归汉后屡立战功。

    由於他熟知蜀道地形,以及了解曹魏內部情况。

    此次南征,他以“带路党”的身份隨军出征,帮助汉军解决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的確算得上是功勋卓著。

    此刻夏侯霸面容冷峻,对押解刘永一事,並无丝毫犹豫。

    他挥手示意兵士將槛车打开。

    然后与姜维一左一右,押著步履蹣跚、身著骯脏囚服的刘永,走向那深不见底的宫门。

    就在即將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两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廊之下。

    正是太子刘禪,以及三皇子刘理。

    刘禪看著昔日里虽非一母所生、却也一同长大的二弟。

    如今这般蓬头垢面、形销骨立的模样,眼圈不由得一红。

    他天性敦厚,虽知刘永罪有应得。

    但兄弟伦常,眼见於此,心中仍是阵阵酸楚。

    他上前一步,未语先嘆,声音带著哽咽:

    “二弟……何故……何故自误至此耶?”

    这一声“二弟”,包含著复杂的情绪。

    有关切,有痛心,更有无尽的惋惜。

    刘永猛地抬起头,乱发后的眼睛射出讥誚而冰冷的光芒。

    他冷哼一声,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沙哑著嗓子回道:

    “哼!太子殿下何必在此假作慈悲!”

    “成王败寇,古今通理。”

    “今汝为刀俎,吾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般惺惺作態,徒令人作呕!”

    “汝贏了,这太子之位,这未来的江山。”

    “尽归於汝,拿去便是!”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刘禪。

    刘禪被他噎得一时语塞,脸色白了又红,唯有泪水滚落得更急。

    刘永又將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三弟刘理,眼神更加锐利,语气带著毫不掩饰的嘲讽:

    “三弟,別来无恙?”

    “当日闻讯,跑得可真快啊,堪比脱兔矣!”

    刘理年纪稍轻,面容俊朗,此刻却是一片沉静。

    他迎著刘永逼视的目光,並无躲闪,坦然应道:

    “……二哥谬讚了。”

    “弟若不行事迅捷,恐今日不得立於此处。”

    “早已成二哥阶下之囚,甚或……刀下之鬼矣。”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二哥当能体谅。”

    刘永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

    骤然爆发出一阵嘶哑而悲凉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宫门前迴荡,显得格外刺耳。

    “哈哈哈……刀下之鬼?”

    “刘理啊刘理,尔也太小覷为兄了!”

    “我刘永虽不肖,未承父皇仁德之万一。”

    “然亦非那等戕害手足、禽兽不如之徒!”

    “当日软禁於你,本意並非加害,实是惜你之才!”

    “眾兄弟之中,文韜武略,唯你最强!”

    “为兄本欲与你联手,共图大事。”

    “在这巴蜀之地,效仿先贤,开拓一番基业。”

    “使我大汉声威,不坠於你我之手!”

    “奈何……奈何天不佑我,事与愿违,一败涂地!”

    “此乃天意,非战之罪也!”

    他这番话,半是辩解,半是宣泄。

    將积压已久的怨愤与那未曾熄灭的野心,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刘理眉头微蹙,语气依旧平稳:

    “二哥,你太过执拗,亦太过衝动。”

    “世间万事,岂止兵戎相见一途?”

    “若有他念,皆可从容商议,奏请父皇圣裁。”

    “何至於此,兵行险著。”

    “徒惹祸端,伤及国本,亦害自身。”

    “商议?圣裁?哈哈哈……”

    刘永嗤之以鼻,目光如炬。

    他死死盯住刘理,声音陡然压低,却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今虽败,形同朽木,然三弟……你……”

    “你以为,你便能高枕无忧,坐享其成否?”

    “呵……只怕未必!”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场眾人耳边!

    这已近乎赤裸裸的挑拨与诅咒。

    宫门前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刘禪、姜维、夏侯霸、董允,以及隨行的侍卫、內官,无不色变,心中惊惧交加。

    这话语背后的含义太过骇人,无人敢接口。

    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刘禪首先反应过来,他必须立刻制止这危险的对话。

    他急忙上前,打断道:

    “二弟!休得胡言!”

    “三弟素来贤德,忠心体国,此乃朝野共识!”

    “汝自身获罪,安可再出此离间兄弟、动摇国本之语?”

    “慎言!慎言!”

    姜维也立刻顺势上前,沉声道:

    “太子殿下,二位殿下,陛下仍在宫中等候,不宜久滯。”

    “请速押……请速带刘永殿下入宫覲见为宜。”

    他及时改口,未再直呼“罪人”,稍稍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夏侯霸会意,正欲上前推动刘永进入宫门,刘禪却再次开口:

    “且慢。”

    眾人目光齐聚於他。

    刘禪看著刘永手腕脚踝上那冰冷沉重的镣銬,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对夏侯霸道:

    “夏侯將军,请为二弟解开刑具。”

    夏侯霸一愣,面露迟疑:

    “太子殿下,这……恐有不妥。”

    ”陛下旨意是押解覲见……”

    刘禪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定:

    “纵有天大过错,他终究是父皇之子,是孤之弟。”

    “岂能戴著这般枷锁,匍匐於殿前,面对君父?”

    “总需存留几分体面,解开吧。”

    刘永闻言,冷冽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但隨即又恢復了桀驁。

    他抬起戴著镣銬的手,对夏侯霸冷笑道:

    “夏侯將军,未闻太子之令乎?”

    “还不速速与我解开!”

    夏侯霸看了看刘禪,又看了看姜维。

    见姜维微微頷首,只得暗嘆一声,取出钥匙,上前为刘永卸去了手脚的镣銬。

    沉重的铁链落地,发出“哐当”的闷响。

    刘永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似是解脱,又似是更深的茫然。

    夏侯霸解镣后,仍下意识地想要紧隨刘永入宫,以防不测。

    刘禪却再次抬手阻止:

    “……夏侯將军留步。”

    “父皇旨意,只命二弟一人入內。”

    他的目光扫过姜维和夏侯霸,“你等皆在外等候。”

    夏侯霸还想说什么,脸上担忧之色更浓。

    但刘禪已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刘永,语气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二弟,去吧。”

    “父皇……便在宫內等你。”

    刘永深深地看了刘禪一眼。

    那目光中交织著恨意、不甘、嘲讽,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释然。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整了整身上破烂的囚服,儘管这举动毫无意义。

    然后,他挺直了那早已被磨难压得有些佝僂的脊背。

    迈开脚步,独自一人。

    一步一步,踏入了那象徵著至高皇权、也决定著他最终命运的深邃宫门。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內的阴影里,仿佛被一只巨兽吞噬。

    宫门外,一片寂静。

    方才那番兄弟鬩墙的激烈言辞,似乎还在空气中残留著灼热的痕跡。

    刘禪望著宫门內良久,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復了作为太子应有的庄重。

    他对姜维、夏侯霸,以及一同凯旋的眾將领道:

    “诸位將军,此次南征,克復汉朝失地,扬我国威,厥功至伟。”

    “父皇心甚慰之,特命孤於未央宫偏殿,设宴犒赏有功將士。”

    “孤之相父,已在殿中等候,一应封赏事宜,皆已备妥。”

    “请隨孤来。”

    眾人一听李相爷的名字,不少人心中都扬起一抹兴奋感。

    一是因为李翊是汉朝最炽手可热的明星。

    古代追星丝毫不亚於现代追星夸张。

    能见著这样一颗耀眼的帝国明星,对於许多年轻后辈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殊荣。

    更重要的是,已经半隱於朝的李翊,平时已经很少拋头露面了。

    这次专门来未央宫接见伐魏功臣,算是给足了出征將士们荣誉与面子。

    就如同跟巴菲特吃饭一样,能跟李翊吃上一顿饭。

    那是真的可以吹一辈子了。

    姜维等人齐齐躬身:

    “臣等谢陛下隆恩,谢太子殿下!”

    於是,

    在刘禪的引领下,一眾风尘僕僕却难掩兴奋的將领,转向未央宫方向行去。

    凯旋的荣耀,即將以最实质的方式——加官进爵,降临到他们头上。

    未央宫偏殿,灯火通明,庄严肃穆。

    以老首相李翊为首,朝中重臣几乎悉数在列。

    当刘禪与姜维等功臣步入大殿时,眾臣目光齐聚,气氛隆重而热烈。

    简单的敘礼之后,刘禪立於御阶之下。

    代表皇帝,开始宣读封赏詔书。

    他的声音清朗,在宽阔的大殿中迴荡:

    “朕闻之:夫圣主之御世也,必赖股肱之良才。”

    “霸业之肇兴也,实资文武之协力。”

    “昔我高祖斩白蛇而提三尺,光武乘赤伏而恢八紘。”

    “皆以明贤授任,勋劳旌赏。”

    “今內阁首相、琅琊侯亮,率忠勇之师,出洛阳而盪群凶。”

    “涉秦川以清逆虏,终克偽魏,復我益州。”

    “功冠列宿,勛超往哲。”

    “其麾下诸將,或摧锋陷阵,或运筹制胜。”

    “宜依功次,班爵序封。”

    “咨尔有司,其宣朕意:”

    “丞相亮总戎专征,躬擐甲冑,算无遗策,谋必中的。”

    “昔以交州疲敝之眾,当两川虎狼之师。”

    “然焚曹真之粮於陈仓,破司马之阵於渭水。”

    “终使偽酋衔璧,关邑重光。”

    “今益封食邑二千户,锡以玄纁玉璧,许开丞相府。”

    “假黄鉞,录尚书事,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征西將军维忠勤王事,智勇兼资。”

    “断谷设伏而败邓艾,阴平出奇而擒曹叡。”

    “昔李广箭穿巨石,今將军刀断浊流。”

    “进封镇西大將军、平襄侯,假节。”

    “遥领凉州刺史,赐金甲雕弓,以彰鹰扬之烈。”

    “护军霸本出夏侯,弃暗投明。”

    “陇右会师而绝敌军退路,长安夜战而焚敌楼船。”

    “虽廉颇归赵,不过如是。”

    “拜镇北大將军、博昌亭侯,授幽州牧。”

    “赐帛千匹,赤幘青驄。”

    “辅国將军逊虽为吴旧臣,实联汉祚。”

    “特封镇南大將军、江陵侯。”

    “加九锡副典,许建旌节。”

    “前將军延驍果善战,每为军锋。”

    “出褒斜而据五丈原,守祁山而护粮道。”

    “虽魏人畏云长之勇,亦惮文长之威。”

    “迁镇东大將军、南郑侯。”

    “假鉞,领汉中太守。”

    “长史治,智勇兼备,临机决断,破敌建功,勋劳卓著。”

    “兹加封为驃骑將军,承其父爵,赐郯侯,赠食邑千户。”

    “其余诸將:——”

    “安汉將军平、建威將军翼、奋威將军嶷等。”

    “或举城来归,或陷阵先登,皆赐爵关內侯,各增食邑三百户。”

    “虎賁中郎將兴、羽林监苞、偏將军广等。”

    “承父志而励忠贞,冒白刃而建殊功。”

    “悉进官三等,赐银印青綬。”

    “呜呼!昔萧何荐韩信於坛场,光武擢邓禹於帷幄。”

    “今亮举维等於行阵,霸、平辈於降附,此诚欲使雄俊满朝,新锐竞奋。”

    “至若郃等旧將,非不懋功。”

    “然春秋既高,宜养威重。”

    “可转封散骑常侍、光禄大夫。”

    “荣以閒职,全其勛名。”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庶几忠良效命,豪杰景从。”

    “共襄炎汉之隆,永续宗稷之祀。”

    “章武十九年夏六月詔。”

    詔书绵长,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一道道封赏被颁布。

    王平、张翼、张嶷等魏国归附將领,皆赐爵关內侯,各有赏赐。

    关兴、张苞、赵广等年轻一代的將领,则普遍官升三级,委以重任。

    而作为此次北伐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丞相诸葛亮。

    在其运筹帷幄之下方有此胜,故在原有琅琊侯爵禄之上,再增食邑两千户,以示殊荣。

    值得注意的是,姜维除了被冠以“大將军”之命之外,还领到了凉州刺史。

    但並不意味著,姜维就要去凉州赴任。

    因为詔书前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姜维是“遥领”凉州。

    遥领的意思,就是隔空领,简称治理飞地。

    它更多的是一种殊荣,而不是真的让你掌控那里。

    毕竟你人都不在那里,不可能积累起人脉,建立起势力的。

    遥领在汉朝还是很常见。

    比如歷史上,张辽在吕布麾下时,

    曹操为了离间二人,就曾让张辽遥领北地太守。

    还有歷史的刘备,称帝之后,也曾封了马超为凉州牧。

    这个也是遥领。

    因为蜀汉当时根本没有控制凉州。

    刘备的意思,就让鼓励手下人,让你们好好干。

    等你们为我打下凉州后,那凉州就是你们的了。

    而姜维这边的遥领,是因为姜维本身是凉州人。

    这其实就是为了让姜维在老乡面前露个脸,算是给他一种殊荣。

    这份封赏名单,用意深远。

    细心的朝臣已然发现,此次得到大力提拔和重用的。

    几乎全是姜维、夏侯霸、魏延、王平、张翼等新生代与中生代的將领。

    他们或为荆州、东州、凉州集团的后起之秀,或为归附不久的驍勇之將。

    正值壮年,锐意进取。

    相比之下,以车骑大將军张郃等为代表的一批追隨刘备久经沙场、功勋卓著的老將。

    虽然也得到了一些象徵性的赏赐,但在实质性的兵权分配和职位晋升上,却明显被边缘化了。

    老將们虽然面容平静,但眼神中难免流露出一丝落寞与感慨。

    这绝非偶然。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老皇帝刘备在有意地为太子刘禪铺路。

    为他培养属於他自己的、年轻而富有活力的军事班底。

    以確保政权的平稳过渡和未来的开拓。

    这是一位暮年帝王,对身后江山所做的深谋远虑的布局。

    大家都能意识到,等齐汉二代目开始时。

    朝中的局势,必然是以陆逊、魏延为首的中生代。

    以及姜维、李治、关兴、张苞、赵广为首的新生代们,组成新的政治格局。

    在这新的格局形成中,受到最大伤害的,当然是老派功勋大臣们了。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关羽、张飞、赵云等老將。

    只不过他们本身就老了,而且也不想在爭什么了。

    所有,心甘情愿跟著李翊退居二线。

    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们。

    但这类人,从古至今都是极少数。

    希望捍卫既得利益的,才是真正的大多数。

    古来皆是如此,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地位权力会被后来人顶上的。

    要不然,职场里面就不会有那么多老人欺负打压新人的情况了。

    此时,不少与李翊关係密切的门生故吏,不禁將目光投向位列文官之首的李翊。

    希望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首相,能在此刻为那些逐渐失势的老兄弟们说几句话。

    爭取一些利益,至少缓和一下这过於明显的新老交替步伐。

    然而,李翊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手持笏板,眼帘低垂,仿佛神游物外,又似老僧入定。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这份明显倾向於新生力量的封赏名单,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诧异或不满。

    他既未出言附和,亦未提出任何异议。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態度。

    眾人立刻明白了,李相爷。

    这位歷经两朝、深諳政治平衡之道的老臣。

    已然默许甚至支持了皇帝的这番安排。

    他清楚地知道,时代在更迭,国家的未来需要新的血液。

    与其固守旧日格局,不如顺势而为,確保朝局的稳定。

    见到李翊如此態度,那些原本还想进言的老牌勛贵们,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熄灭了。

    他们相互交换著无奈的眼神,最终也只能在心中暗嘆一口气,默默地接受了这个既成事实。

    大殿之中,唯有对皇恩浩荡的谢恩之声,此起彼伏。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

    “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赏已毕,盛宴开启。

    未央宫內,觥筹交错。

    笑语喧闐,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在那深邃的皇宫深处。

    另一场关乎命运、亲情与律法的无声较量,才刚刚开始。

    ……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与光亮。

    刘永独自一人,站立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宫殿前庭。

    身后是凯旋的喧囂与封赏的荣光。

    身前,则是决定他命运的无边幽暗。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绵软的云端,又像是拖拽著千斤枷锁。

    汉宫的殿宇连绵,廊廡深长。

    汉白玉铺就的御道在稀疏的宫灯映照下,反射著清冷的光。

    往昔这里应是宫女、內侍穿梭如织,禁卫甲士肃立如林。

    可今日,沿途竟几乎不见人影。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著这片帝国的核心。

    唯有他孤独的脚步声,在高大的宫墙间迴荡。

    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寂寥。

    这种异乎寻常的空旷,非但不能让人感到轻鬆。

    反而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缓缓收紧,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压抑与恐惧。

    刘永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久到仿佛穿越了时间的河流。

    从意气风发的青年,走到了如今穷途末路的囚徒。

    周围的朱漆廊柱、蟠龙石雕,在阴影中扭曲变形。

    如同蛰伏的巨兽,冷漠地注视著这个失势的皇子。

    终於,他来到了未央宫最深处的宣室殿。

    这里的光线更为晦暗,只有御座旁点著几盏摇曳的牛油灯。

    將巨大的空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

    而在那最高、最暗的御座之上,端坐著一个身影——

    他的父皇,大汉天子刘备。

    刘备今年已经是七十高龄了。

    岁月的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连年的征战与操劳更是耗尽了他的心血。

    他鬚髮皆白,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蜡黄而缺乏生气。

    依靠在御座上的身躯,能看出明显的佝僂与虚弱。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仅仅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周身便自然散发出一种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压。

    那是一种歷经无数生死、执掌乾坤杀伐所形成的帝王之气。

    不怒自威,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者胆寒。

    刘永鼓起勇气,抬头与御座上的那双眼睛对视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他便如遭雷击,浑身汗毛倒竖。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那双眼睛,虽然因年老而略显浑浊。

    但深邃处却仿佛蕴藏著雷霆与深渊。

    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偽装与心思。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飞快地扫视殿內。

    空荡,依旧是令人不安的空荡。

    除了高座上的皇帝和他这个待罪的皇子,竟再无第三人。

    没有侍立的宫女,没有护卫的甲士。

    甚至连隨时听候传唤的內官都不见踪影。

    这绝非寻常!!

    父皇为何要屏退左右?

    是家丑不可外扬?

    还是……有些事,不能让外人看见,不能让外人听见?

    这极致的寂静与孤独,反而比刀剑加身更让刘永感到害怕,心臟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因紧张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宫中……宫中侍从皆往何处去了?”

    “何以空荡若此?”

    御座之上,刘备恍若未闻,依旧闭目凝神。

    如同一尊石刻的雕像,只有胸前那微弱的起伏证明著他生命的存在。

    刘永的心沉了下去,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戾气涌上心头。

    他提高了音量,带著一种故意的挑衅:

    “陛下!独召儿臣於此空殿。”

    “莫非……是要在此了结儿臣性命乎?”

    他刻意用了“陛下”这个疏远的称谓,而非“父皇”。

    他知道,父皇一生顛沛,最重亲情。

    最渴望家人和睦,他偏要在这伤口上撒盐。

    果然,这句话如同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涟漪。

    刘备终於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目光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刘永身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刘备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著一种千钧重压。

    每一个字都仿佛敲打在刘永的心头:

    “逆子……”

    “尔应深知,朕独召汝前来,所为何事。”

    刘永咬紧牙关,强撑著那份摇摇欲坠的强硬:

    “儿臣不知!儿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刘备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语气却奇异地保持著平静。

    只是这平静之下,是即將喷发的火山:

    “朕,问尔,为何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为何……要反?!”

    最后那个“反”字,如同惊雷,在空荡的大殿中炸响。

    刘永像是被彻底点燃了,积压多年的委屈、不甘、怨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不再掩饰,昂起头,迎著刘备的目光,嘶声道:

    “我为何要反?我倒要问问陛下!”

    “敢问陛下,当年我年方十二,便被封於鲁地,远离京师。”

    “彼时我可曾贪恋享乐,荒废政事?”

    刘备沉默片刻,沉声道:

    “未曾。”

    “那我可在鲁国,犯下过什么十恶不赦之罪。”

    “有负陛下所託,有损皇室清誉?”

    “亦未曾。”

    “好!既如此——”

    “父皇可曾看见儿臣在鲁国的兢兢业业,夙夜匪懈?”

    “可曾!”

    刘永的声音带著哭腔,却又充满了愤懣。

    “没有!”

    “父皇眼中,只有三弟理儿在梁国的风光!”

    “他广纳门客,结交世家。”

    “父皇便赞其善於治理,贤名远播。”

    “而我呢?我不过启用几个心腹,欲有所作为。”

    “父皇便听信李相之言,下詔切责,言我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初时,儿臣只道是己身確有不足,愈发勤勉。”

    “只望能得父皇一顾,一句嘉许……”

    “可后来儿臣明白了,无论我如何努力,在父皇心中。”

    “永远不及三弟分毫!永远!”

    他喘著粗气,继续吼道:

    “而那太子呢?刘阿斗!”

    “他终日无所事事,沉溺蹴鞠游猎,身边围著一群諂媚之徒。”

    “他有何德何能,可稳坐东宫,承继这大汉江山?”

    “就凭他是嫡长子?就凭他的姨父是权倾朝野的李翊吗!”

    “父皇!我难道就不是您的儿子吗?”

    “我身上流的,难道就不是您的血脉吗?!”

    刘备的面容在阴影中微微抽动,他深吸一口气,压制著翻腾的情绪:

    “尔是觉得,朕亏待於你了?”

    “阿斗为嫡长子,立嫡以长,此乃祖宗法度。”

    “国之根本,岂容轻易废立?!”

    “祖宗法度?哈哈哈哈哈!”

    刘永发出悽厉的惨笑。

    “父皇!您赏赐你那帮老兄弟,关羽、张飞、陈登……”

    “哪一个不是裂土封公,赏赐远超古制?”

    “打破的祖宗法度还少吗?”

    “为何到了我这里,便如此固守成规?”

    “嫡长子?那本该是我的!”

    “是刘禪夺走了本该属於我的一切!”

    “陛下可知,儿臣自幼最厌恶他何处?”

    “便是他那副看似宽厚、实则虚偽的嘴脸!”

    “仿佛他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偶尔故作姿態的退让,更像是一种施捨!”

    “他凭什么?无非是命好,投胎到了那袁氏女的肚子里!”

    一直以来,刘永最痛恨的。

    便是刘禪总是一副退让,却总能得到一切的样子。

    这令一直渴望证明的自己刘永十分嫉妒。

    他的话语如同毒液,肆意喷洒:

    “后来,我去了吴地,我心灰意冷。”

    “我开始纵情声色,醉生梦死!”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如何挣扎。”

    “那个在东宫里蹴鞠玩乐的废物,依旧能稳坐储君之位。”

    “因为有您,有李相,有满朝文武护著他!”

    “直到……直到灭魏之战,让我看到了机会!”

    “只有在蜀地站稳脚跟,打下一片基业,我才能向天下人证明。”

    “我刘永,比那个废物强过百倍!千倍!”

    刘备听著他这番歇斯底里的控诉,胸膛剧烈起伏。

    但他强行控制著,声音冰冷如铁:

    “如今,尔一败涂地,可知会有何下场?”

    刘永惨然一笑,带著一种决绝的疯狂:

    “败了,自然是死路一条。”

    “无需陛下动手,儿臣自行了断亦可!”

    说罢,

    他竟真的猛地转身,朝著殿外走去。

    步伐决绝,毫无留恋。

    这种姿態,这种对亲情、对生命的彻底蔑视。

    深深刺痛了刘备那颗重视感情的心!

    “刘永!”

    他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怒吼。

    刘永闻声,下意识地停步,转过身来。

    就在他转身的剎那,刘备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马鞭。

    那鞭子黝黑髮亮,显然是旧物。

    带著一阵凌厉的风声,“啪”地一声脆响,狠狠抽在了刘永的脸上!

    这一鞭势大力沉,刘永猝不及防,直接被抽倒在地。

    脸上瞬间皮开肉绽,一道狰狞的血痕从额角贯穿至下頜。

    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张脸,甚至溅入了他的眼睛。

    他捂住火辣辣剧痛的脸颊和模糊的左眼,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

    他抬起头,用剩下的那只眼睛,死死盯住刘备。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字一句地问道:

    “父皇这一鞭,是行家法,还是执国法?”

    刘备气得浑身发抖,握著马鞭的手指节泛白。

    却抿紧嘴唇,不肯回答。

    刘永见他沉默,心中的怨恨与绝望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喋喋不休地继续刺激著老皇帝:

    “若是家法……”

    “陛下可是在替我那早逝的母亲,惩罚我这个不肖子吗?”

    “逆子!尔还有顏面提及汝母?!”

    刘备的怒火终於被点燃,声音如同雷霆炸响。

    “我为何不能提?”

    刘永豁出去了,他挣扎著半坐起来,不顾脸上鲜血直流,嘶声喊道:

    “我吃我母亲的奶水长大,她是我在这世上最亲之人!”

    “陛下莫非忘了?”

    “当年您在沛县,娶我母亲过门时,您之前那几任妻子早已亡故。”

    “我母亲才是您明媒正娶的结髮之妻!”

    “按礼法,我才是嫡长子!”

    “闭嘴!”

    刘备鬚髮戟张,厉声喝断。

    但刘永已然陷入半疯狂状態,根本停不下来: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您与袁术交战,攻破寿春。”

    “您为了笼络袁氏旧部,稳固势力。”

    “您与那李翊,一人强娶了一个袁氏之女!”

    “自那以后,您眼中可还有我母亲半分?”

    “您为了收买人心,终日只知宠幸那个袁氏贱人,冷落我母亲於深宫冷院!”

    “那些年,那些孤灯清冷、漫漫长夜,只有我陪著母亲!”

    “看著她日渐憔悴,看著她鬱鬱寡欢,最终……”

    “最终含恨而终!”

    “父皇!您自詡重情重义,仁德布於天下。”

    “可您捫心自问,您对得起我母亲吗?”

    “您对得起我们母子吗?!”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

    狠狠剜开了刘备心中最深、最不愿触及的伤疤。

    那些关於创业艰难的选择,关於政治联姻的无奈,关於对髮妻的愧疚……

    所有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化为滔天的怒火和无法言说的剧痛。

    “朕叫尔闭嘴!!”

    刘备彻底失控,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咆哮,手中的马鞭再次带著无尽的愤怒与绝望,狠狠抽下!

    “啪!”

    又是一声脆响,刘永另一边脸颊也添上了一道血痕。

    他被打得翻滚在地,鲜血淋漓,模样悽惨无比。

    然而,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在地上发出悽厉而癲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打得好!”

    “打得好啊父皇!您就打吧!”

    “打死我这个您从未真心疼爱过的儿子!”

    “就像您当年,眼睁睁看著我的母亲心碎而死一样!”

    “哈哈哈哈……”

    他一边惨笑,一边挣扎著爬起身。

    状若疯魔,踉踉蹌蹌。

    带著满脸满身的鲜血,疯疯癲癲地衝出了宣室殿。

    那悽厉的笑声和哭嚎在幽深的宫廊中久久迴荡。

    空荡的大殿內,只剩下刘备一人。

    他兀自保持著挥鞭的姿势,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脸色由蜡黄转为骇人的絳紫色。

    儿子最后那些诛心之言,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对髮妻的愧疚,对儿子教育的失败,对眼前这无法收拾局面的痛心……

    种种情绪交织翻腾,最终化作一股腥甜直衝喉头。

    “噗——”

    一大口鲜血猛地从刘备口中喷出,溅落在御座前的丹陛之上,触目惊心。

    他高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眼前一黑,几欲栽倒在地。

    “陛下!”

    “陛下!”

    直到此时,从宫殿角落的阴影里,才迅速闪出几名一直奉命潜伏护卫的暗卫。

    他们慌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皇帝,脸上写满了惊惧与担忧。

    “陛下!龙体要紧!”

    “臣等立刻去传太医!”

    刘备虚弱地摆了摆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一名暗卫的手臂。

    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传太医……”

    “无用……速……速传李相……”

    “朕要见……李翊……立刻……”

    话音未落,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暗卫不敢怠慢,一人小心扶住皇帝。

    另一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殿外,执行这可能是老皇帝最后的紧急詔令。

    宣室殿內,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片死寂的绝望。

    ……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