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进行的非常顺利,小皇帝虽然不是最理想的选择,却是最能平息党争的选择。
大家共分从龙之功,各派谁也没有领先,朝中局势依旧维持原样。
成功把新皇扶上位后,群臣便迫不及待的改元。
按照以往的惯例,改朝换代之后,次年才会变更年号。
这一次情况特殊,在福安帝遇害后,辽东反贼又把永宁帝抬了出来。
为了给政变合法性背书,特意抹去了福安帝继位的那段岁月,接上了中断的永宁纪年。
敌人支持的,肯定要反对。
剿灭辽东叛军,朝廷拨乱反正后,自然要改回来。
新君继承皇位,也是从福安帝手中接位,而不是继承永宁帝的皇位。
事关帝国法统,这个次序万万不能乱。
否定了永宁帝复位,本质上就是为了前面的起兵勤王、南京朝廷转正,在政治上进行合法性背书。
福安帝是去年死的,新君今年继位改元,完全是遵循旧例。
大方向上百官是一致的,不过到了年号选择上,朝中各派又吵了起来。
“关于年号之事,大家迟迟无法达成一致,我看不如抓阄算了!”
见众人争执不休,史清尘没好气的说道。
皇帝都能靠抓阄选出来,年号自然也不在话下。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大家看似在争夺年号,实际上是在争夺朝堂上的话语权。
一众阁臣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全部卷入其中。
涉及到了核心利益,谁也不想做出让步。
“史大人,这种玩笑就别开了。
年号事关重大,昭示着接下来的治国理念,岂能如此草率!”
柏锦文当即否定道。
不同的年号,代表着朝中各派的不同施政理念。
里面既掺杂着利益,也代表着大家的政治抱负。
皇帝无法理政,给了百官最大的自主权。
能够走到阁臣位置上,没人不想干一番事业出来名留青史。
在年号选择上,大家都在拼命的夹私货。
“太平”、“弘康”、“宣武”、“建元”、“咸宁”、“元光”……
朝中百官加上地方督抚,足足提出了三十多个年号。
甭管能否行得通,稍微有点份量的大臣,都在推销自己的治国理念。
谁在这一轮博弈中胜利,谁的治国理念就能脱颖而出。
“老夫可没开玩笑!”
“为了一个年号,就一直这么吵下去,朝廷还要不要做事?”
“辽东叛军是平定了,但留下的烂摊子,还等着我们去收拾。
再这么拖下去,朝廷的威严丧尽,政令不出南京城,你们就满意啦?”
史清尘当即怒斥道。
如此义愤填膺,倒不是他多么大公无私,纯粹是在这轮博弈中他已经落入下风。
兵部尚书位高权重不假,但在施政理念上,不可避免要考虑下面武将的政治立场。
为了稳固基本盘,他只能提出“宣武”的年号,以安抚下面的人心。
毫无疑问,现在的大虞朝,必须要尽可能的避免穷兵黩武。
“宣武”的年号不是不好,但出现的时间点不对。
若是等到国力恢复,新君亲政时提出来,效果绝对更胜现在十倍。
没有任何意外,提出“宣武”之后,除了一部分武将支持外,文官们几乎是集体反对。
包括史清尘本人,也不想把朝廷往穷兵黩武的立场上带,推动力度非常有限。
除了争吵的时候,拿出来糊弄一下外,连政治理念都懒得向外界推销。
自己成不了赢家,那就要想办法拆台,让大家都无法成为赢家。
“你这是危言耸听!”
柏锦文一脸不屑的说道。
扣帽子,大家都是专业的。
大虞朝的烂摊子确实不少,但绝没有到政令不出南京城的地步。
地方督抚有意见的是权力分配,并不是真想造大虞朝的反,在战略大局上大家还是支持朝廷的。
真到了无视朝廷的地步,大家也不会一起参与年号争夺。
“够了!”
“在朝堂上吵的不够,现在关起门来,还要继续吵下去么?”
“汉水侯递交了辞呈,直接带着军队南下了。
没有他参与,后续的烂摊子,就全砸在我们手中啦!”
万怀瑾忍不住怒斥道。
最近这几天,为了年号争夺,大家都快着了魔。
连汉水侯送来的奏折,都被他们给忽略了。
尽管对李牧离开,众人心里早有预期,但这一样来的还是太早了一些。
稍微有点儿政治头脑都知道,没有李牧这位首辅在前面顶着,后续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面对朝野上下的反对力量,再想如以往一样强势,怕是难以实现了。
尤其是北方的烂摊子,更是近乎无解的难题。
在收拾烂摊子方面,万怀瑾最有经验。
三年前他领南京户部尚书衔,负责南下催收江南士绅拖欠的税款,就惹出了一系列的问题。
如果不是忽悠了一个勋贵愣头青,把勋贵集团拉下水,对着江南集团搞了一波大的,搞不好他的坟头都能长草了。
现在回想起之前的政治斗争,他依旧心有余悸。
江南士绅集团的失败,并不是输在朝堂上,而是对手太愣了。
谁也没有想到,在事情尚未形成定论前,居然有人敢举起屠刀大开杀戒。
等他们意识到局势不妙,想要在朝堂上着手反扑时,身后的宗族已经惨遭灭门。
问就是“白莲教叛军干的”,甭管他们信不信,官方答复就是这么干脆。
恼羞成怒之下,正谋划着搞一波大的,结果辽东军突然造反。
朝廷都没了,江南士绅集团引以为傲的官场势力,直接沦为了泡影。
后续南方朝廷建立,抓到了江南士绅勾结辽东叛军的把柄,各方一起落井下石,采用物理消除法才解决掉这个麻烦。
江南的烂摊子能收拾,主要还是因为里面有大量的利益,大家有参与积极性。
主导大清洗的勋贵系将领,一个个都赚的盆满钵满。
后面跟着落井下石的,也是收获满满。
换成北方大地,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相较于遍地的叛军,边患和天灾才是真正的致命杀手。
一旦收复这些地区,朝廷不光要背负沉重的经济负担,还要承担巨大的军事压力。
要解决这些麻烦,势必投入大量的钱粮物资。
偏偏大虞内部局势不稳,南方各省的督抚,对朝廷也开始敷衍了事。
“万大人,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汉水侯此时功成身退,对各方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倘若留下来,把烂摊子全部收拾完了,未来陛下该如何自处?”
贺正则面不改色的说道。
时代不一样了。
皇帝杀权臣,权臣杀皇帝,政治游戏规则一次又一次被打破。
发展到现在,君臣之间的信任度,已经下滑到了历史最低点。
稍微有所动作,都有可能做出错误的政治解读,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剿灭辽东叛军之后,李牧的声望本来就到了顶峰,再立下一堆功劳,后续朝廷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封赏。
若是留在朝堂上收拾烂摊子,等到新君亲政之后,就会遇到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号权臣。
偏偏这个权臣,自身的年龄并不算大,正处于政客的巅峰时期。
到了那一步,不是皇帝弄死权臣,就是权臣弄死皇帝,再无第三条路可选。
事实上,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
更大概率是等不到新皇亲政,江山就先变了颜色。
一下子把事情摆在了明面上,众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谎言伤不了人,真相才是快刀。
对比这位首辅,他们这帮阁臣的表现,实在是太拉胯了。
执掌朝政这么长时间,除了给清理江南士绅善后外,就是拥立新君。
除了这两项政绩外,其他的正事,他们是一件也没干。
更多的时候,都是充当应声筒,执行李牧的安排的任务。
“行啦!”
“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回去好好考虑一下,明日一早敲定年号问题。
无法达成一致,就一起投票。
票数相同,那就抓阄!”
万怀瑾语气沉重的说道。
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做点儿什么。
按照朝廷的惯例,首辅卸任之后,次辅就会顺势补位。
一旦担任帝国首辅,那就再也没人在前面遮风挡雨,他自己就要扛起大虞朝的江山社稷。
如果继续划水不作为,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同僚赶下台。
丢官去职是小,关键是生前身后名,也会全部完蛋。
现在的大虞朝,需要的不是一个橡皮章首辅,而是要勇于任事、能解决问题的首辅。
只有做出了成绩,才能令各方信服。
回顾大虞朝的历史,他猛然发现首辅的位置有毒,最近二十多年,大虞朝就没有几个能全身而退的首辅。
除了李牧这个主动卸任的,其他几位首辅下场,貌似都不怎么好。
要么身败名裂,要么猝于任上,要么遭遇意外。
想到这里,万怀瑾就暗自叫苦。
以当前的局势,他如果做不出成绩来,下场不会比前辈们好多少。
一瞬间,他羡慕起了卸任的李牧。
在功成名就之时,急流勇退,妥妥的人生大赢家。
……
相较于来时,归途中的船队,规模要庞大的多。
除了运送战俘的船舶外,还增加了许多船舶装载财物。
不过这些财货,并不是直接从战场上缴获,而是官场上的人情事故。
别人敢送,李牧就敢收。
倒不是他没有节操,主要是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在举世混浊的时代,出淤泥而不染,就是最大的原罪。
大虞官场上有一条俗成的定律,收了礼不一定是自己人,但不收礼的肯定不是自己人。
官员们贪腐成风,也不是什么礼都收。
只有纳入了圈子,确定风险不高,官员们才会收礼。
没有找对门路,直接傻乎乎的上门送礼,只会被门房赶出来。
圈子文化,对李牧不适用。
身份地位到了他这地步,无欲无求实在是太可怕了,很容易被人当成王莽第二。
选择收礼,只是为了安百官之心。
效果非常明显,这场大戏一直演到落幕,都没有穿帮。
收了人家的礼,人家还感恩戴德,搞的李牧都不好意思。
幸好他没有选择留在朝堂上,不然后续搞反腐,都不好意思下手。
一想起抓了人之后,审问的第一条口供,就是向他行贿。
当御史拿着行贿证据,放在朝会上讨论,那画面实在是太炸裂。
现在无需担心,离开了朝堂中枢,行贿就变成了正常人情往来。
甭管是谁去查,最终都会这么定性。
无论朝中各派,还是宗室王公,都不会允许他的名声受损。
如果有人瞎比比,那一定是污蔑。
望着前方的陆地,李牧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相较于前面几次出征,这一次算是时间短的,从出征到返航用时不到一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船队缓缓驶入港口。
“恭喜侯爷,勤王之战大获全胜!”
……
“尽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接下来本侯要检验你们的成果,要是没把地方治理好,有你们好受的!”
刚踏上陆地,就收到一众官员的祝福,李牧没好气的训斥道。
对众人的吹捧,尽管他心里很高兴,但面上依旧严肃。
理智告诉他,只要他稍微流露出一丝喜色,未来的面子工程就会越来越多。
在讨好上司的问题上,官僚们都是无师自通。
没有他们做不到,只有他们想不到。
“侯爷请放心,如果没有点儿底气,我们也不敢过来向你汇报。”
卫新之的回答,一下子化解了紧张气氛。
迎接变成了工作汇报,自然不存在拍马屁的问题。
这种圆滑的表现,不仅没令李牧心安,反而让他意识到整顿内部刻不容缓。
在过去的岁月里,安南都护府一直在高速发展中。
许多社会问题,都被经济高速发展所掩盖。
受制于人才匮乏,对官员队伍的建设,并没有严格要求。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南都护府也建立起了自己的人才培养体系。
早期培养的学子,此刻也到了快要毕业的时候。
建立科举制度呼声,在都护府内部,也日渐高涨。
“那就回去再说!”
李牧笑着说道。
整顿官场的问题,不是一拍脑袋能够完成的。
哪怕是出现了问题,对比大虞朝的官员,都护府的官员们依旧算得上尽职尽责。
别的不说,光看这些年的疆域扩张速度,就知道给官僚队伍带来了多大的压力。
何况在大肆扩张的同时,安南都护府还在大肆移民,硬是没有发生大问题。
能够做到这一步,足以证明下面的人,还是用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