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沈复”如此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吕震心中暗喜,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然后,他缓缓地坐上轿子,对着一旁的师爷低声吩咐道:“去,叫两班捕快,埋伏在县衙内堂,等本官摔杯为号!”
这名师爷是吕震从京城带过来的心腹,他听到吕震的命令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之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对吕震说道:“东翁啊,俗话说得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沈家虽然现在倒了,但是他们在官场上还有不少故交呢。
一旦这件事情东窗事发,您的乌纱帽可就保不住啦!”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面对如此严峻的局势,吕知县竟然毫无惧色,反而满脸不在乎地说道:“本县的靠山,天官刘大人已然倒台,如今我又得罪了整个浙江官场,这可真是雪上加霜啊!
要知道,古往今来,江浙两地的士绅向来都是相互交好、同气连枝的。
我既然得罪了浙江人,那些江苏籍的官员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我。”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若不将前任遗留下来的这一堆烂摊子给收拾干净,只要瞿善那个老家伙还在吏部任职一天,本官的考评簿上就永远都会是下下等!”
话到此处,吕知县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狠辣之色,仿佛对瞿善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他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等干完了这一票,本县不仅能够填补去年的亏空,就连往后的几年也都有着落了。”
说到这里,吕知县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光明未来,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然而,当他提到沈家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漠与不屑。
“至于这个沈家嘛,”吕知县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树倒猢狲散,就算本县不去宰这一刀,那些对沈家财富垂涎已久的官员们,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这头肥羊从他们的眼前溜走吗?”
话一说完,吕知县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突然用力地一拉矫帘,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帘子就像被狂风卷起的旗帜一样,猛地合上了。
随着这一声巨响,整个轿子似乎都为之一震,而吕知县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
看到吕知县发怒,年轻的师爷有些手足无措,他喃喃道:“杀人越货,终究是违法乱纪之事,总有一天,会纸包不住火的。
东翁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夫人和小少爷多多着想啊!”
吕震坐在那里,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那声音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这个世道上,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
本县不想沦为别人的口中餐,那就只能选择先下手为强了!”
吕知县的声音低沉而又冷酷,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中传来的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况钟,你最好给我收起你那点可怜的善心,否则,总有一天,你会被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
说完,吕知县乘坐轿子,飘然离开,留下况钟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
况钟原本只是应天府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吏,然而命运却在不经意间将他卷入了一场意想不到的事件之中。
这一天,他接到上司的命令,要他陪同太学生吕震一同前往浙江,负责稽查当地的田赋情况。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衙门里的衙差、捕快、皂隶、胥吏等职位往往被人们视为阴险小人的代表。
因为他们终日与罪犯囚徒打交道,习惯了用恐吓和威胁的手段来对待良民百姓,所以在人们的眼中,他们并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物。
而洪武大帝更是对这些人深恶痛绝,他认为这些人整日欺压百姓,实在是社会的毒瘤。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大笔一挥,将全天下的衙差、皂吏还有捕快都划为了“贱役”,并将他们打入了贱籍。
一旦被打入贱籍,这些人便失去了许多基本的权利。
首先,他们不得与良民通婚,这意味着他们的后代也将永远被贴上贱民的标签。
其次,他们本人以及子子孙孙都不得参加科举考试,这无疑断绝了他们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道路。
更糟糕的是,贱民想要脱籍简直比登天还难。
除非遇到皇帝大赦天下,或者当地官府大发慈悲放他们还籍,否则他们只能终身从事那些被人看不起的贱业,而且要凑齐赎身的钱也是难上加难。
况钟自幼家境贫寒,但他却有着过人的勤奋和刻苦精神。
通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在应天府的户房谋得了一份差事,并逐渐成为了一名能干的官吏。
有一天,吕震偶然间注意到了况钟的才能,对他的表现十分赞赏。
于是,吕震决定带着况钟一同前往浙江公干。
况钟对这次机会充满了期待,他相信以吕大人的能力和才华,一定能够出色地完成任务,并得到朝廷的重用和提拔。
他暗自心想,自己的人生或许也会因此迎来转机,摆脱那束缚在身上的贱籍。
然而,事与愿违。
尽管吕震在浙江的工作表现确实非常出色,但最终的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吕震不仅没有得到朝廷的重用,反而被降职为吕知县,从京城一路发配到了合江这个偏远之地。
这一变故让况钟惊愕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更糟糕的是,由于吕震得罪了江浙的士绅和官员,他作为吕知县的副手,在应天府自然也难以立足。
无奈之下,况钟只得跟随他的伯乐吕震一同前往合江县衙,重新开始他们的仕途生涯。
不过,这一次,况钟的身份不再是应天府衙的一名小吏,而是县太爷身边的一名师爷。
况师爷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吕大人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几个月前,吕大人还是一个悲天悯人,充满同情心、胸怀大志的热血青年,他对百姓的苦难深感痛心,立志要为他们谋福祉,改变社会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