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在民间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
意思就是说,别看县令官小,可在他所管辖的地方,那也是说一不二的父母官。
按常理来讲,区区一个商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让吕知县如此恭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过分地抬举了。
然而,真正让吕震动心的,是他们马车上驮着的那一箱箱沉得压弯了车辕的货物——箱身相撞时,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像串起的金银在轻轻叩击。
而箱子里装着的,分明是那晃得人眼晕的白花花银子,连缝隙里都透着沉甸甸的诱惑。
吕震本是国子监里的太学生,天生一副过目不忘的好本事,经眼的文字、经手的卷宗,竟能像刻在脑子里般分毫不差。
进入国子监的第二个年头,他便奉了朝廷旨意,离开了国子监,去往两浙之地稽查田赋,开启了他仕途的第一程。
若循着历史原本的轨迹走下去,吕震在回京复命、把两浙田赋的稽查结果一一禀明皇上之后,便会从毫无官阶的白身一跃提拔为山东按察司试佥事,成了正五品的官员。
没隔多久,他又会奉调回京任职,接下户部主事的差事,一步步在朝堂里站稳脚跟。
此后,他一路升迁至北平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官阶也升至正四品。
再往后,便是靖难之役爆发,他选择归附燕王朱棣,自此彻底踏上了人生仕途的巅峰。
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还未正式展开,就会在皇帝回宫的那一天,突兀地画上句号。
他的恩师,那位备受尊崇的吏部尚书刘崧,竟然选择在此时告老还乡,这无疑给原本就心情不佳的洪武皇帝又添了一层阴霾。
面对这样的变故,皇帝自然没有心思去接见他们这些太学生了。
而吕震,这个原本奉旨稽查田赋的太学生,却因为这一系列的变故,将两浙的官员和当地的士绅都得罪了个遍。
就这样,吕震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众人眼中的“替罪羊”。
而那位新任的户部文选司郎中瞿善,更是趁机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打击报复。
最终,文选清吏司郎中瞿善大笔一挥,吕震这个没有背景的新人,被一脚踢到了合江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担任一个七品知县。
这所谓的“嘉奖”,实际上不过是一种变相的贬谪罢了。
合江县,这个地方表面上看起来是交通要道,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然而,实际上,这里的来往人群却并非普通百姓,而是一群马帮和私盐贩子。
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他们为了生计,不惜冒险走在法律边缘。
吕知县深知这些人的厉害,如果他胆敢对这些亡命之徒征收商税,恐怕会引火烧身。
说不定哪一天,这些人就会狗急跳墙,绑架他的全家老小,将他们当作人质来要挟他。
如此一来,吕知县不仅无法征收税款,还可能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巨大的危险。
而且,收不上税意味着他永远无法升迁,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山沟里,当个七品小县官。
这对于一个刚刚年满十八岁、“满腔热血、一心报国”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折磨。
他怎么能甘心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呢?
就在吕知县苦思冥想之际,突然间,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自己当起“山大王”!
于是,吕知县毫不犹豫地派出县衙里的所有衙役,让他们分散到大街小巷,四处蹲守。
他们的任务就是守株待兔,等待着肥羊送上门来。
然而,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长达两个多月的苦苦守候,吕知县终于迎来了他梦寐以求的猎物——一头膘肥体壮的“大肥羊”。
吕知县站在路边,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人,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只见此人皮肤白皙,宛如羊脂白玉,显然是经过精心保养的。
再看其面容,虽然略显年轻,但也能估摸出大概在三十岁左右。
再瞧他的衣着,可谓是华丽至极,一身绫罗绸缎,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彰显出其富贵之气。
而他的表情则显得有些轻佻,嘴角总是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让人感觉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不屑。
不仅如此,他的行为举止也相当张扬,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慢。
这一切,都与吕知县心中对于花花公子的刻板印象完美契合。
吕知县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停在一旁的马车。
那辆马车装饰得极为奢华,车身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车轮更是由上好的木材制成,显然造价不菲。
吕知县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涌动了一下,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接着,他面带微笑,看似随意地问道:“本县冒昧了,不知这位沈公子,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李文忠面不改色,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家中长辈吩咐在下,前往成都府购置一些产业。”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日后若有机会,承蒙皇上开恩,祖父大人便能有一处安享晚年的地方了。”
李文忠的这番话,恰好印证了吕震心中的猜测,只见吕震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赞叹道:“沈公子的一片孝心,实在令本官钦佩不已啊!”
然而,话锋一转,吕震突然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只是,本官听闻最近,那茶马古道上盗匪滋生,恶霸横行,今日天色已晚,沈公子仅带着几名随从匆匆上路,走夜路,实在太过危险。”
说到这,吕震满脸热情地说道:“相请不如偶遇啊,我与沈公子真是一见如故啊!
不如沈公子先到县衙用饭吧,等用完了饭,本官会派人送你们去城东的一家客栈歇息。
这样一来,你们也能好好休息一晚,等到明日一早,再赶路也不迟啊!”
李文忠听了吕震的话,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说道:“既然县太爷如此盛情邀请,在下若是贸然拒绝,着实有点不识抬举了,那在下就只好却之不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