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林到港
林墨在热带丛林里跋涉了整整两天。
身上的衣服被荆棘划成布条,裸露的皮肤添了新伤,左眼眶的旧伤在潮湿环境中隐隐作痛。唯一完好的,是怀中那面染血的罗盘——指针顽固地指向西南,像某种执念。
第三天清晨,他穿过最后一片棕榈林,眼前豁然开朗。
是海。
加勒比海那标志性的蔚蓝,在晨光下波光粼粼。但吸引林墨注意的,是海岸线上的景象:
一个简陋的码头,几艘破损的渔船搁浅在沙滩上,更远处,一座小镇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镇上最高的建筑是教堂的钟楼,但钟楼顶端的十字架已经歪斜,一半焦黑。
这里经历过战火。
林墨压低身形,借着礁石的掩护靠近码头。沙滩上有几个渔民正在修补渔网,他们说着西班牙语,口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土腔。
“听说了吗?‘血锚王’的舰队又劫了一条英国商船。”
“上帝啊,这什么时候是个头…自从青龙自由邦没了,这片海就成了地狱。”
青龙自由邦…没了?
林墨的心脏骤然收紧。他强迫自己继续听。
“都七年了,你还没习惯?”一个老渔民啐了一口,“我现在只求别打到镇上来。上次‘黑帆’过境,抢走了我三个女儿…”
“至少‘黑帆’只要钱和女人。”另一个年轻渔民低声说,“血锚王的人…他们会吃人。”
吃人?
林墨想起那个宿敌——血锚王霍金斯。在修正前的时间线里,这家伙最后召唤了深渊舰队,被林墨用九龙火攻船战术击败,沉入了魔鬼三角区。
但那是修正前。
修正后的时间线里,血锚王应该只是个普通海盗,早就被皇家海军剿灭了才对。
除非…修正线出问题的程度,远超爷爷的预估。
林墨正思索间,码头方向突然传来骚动。
“船!有船来了!”
渔民们惊慌失措地收拾东西,往镇上跑。林墨抬头望去,海平面上出现了三艘船的影子——不是商船,是战船。黑色船帆,船首像雕刻成骷髅形状,桅杆上挂着血红色的三角旗。
血锚王的舰队。
来得正好。
林墨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这七年发生了什么,需要知道艾琳娜、铁岩、杰克他们在哪。
而最快的获取方式,就是从敌人嘴里撬出来。
二、码头冲突
三艘黑帆船在距离码头半海里处下锚,放下三艘小艇。每艘小艇上坐着七八个海盗,手持弯刀和火枪,吆喝着朝岸边划来。
林墨迅速扫视四周,码头区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堆渔网和木桶。他闪身躲到一个半塌的仓库后面,透过木板缝隙观察。
海盗们上岸了。
为首的是一独眼壮汉,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划到下巴。他踢翻一个鱼篓,用生硬的西班牙语喊道:“镇长!滚出来!”
没有回应。
独眼壮汉啐了一口,对手下做了个手势。海盗们分散开来,开始挨家挨户踹门。
尖叫声、哭喊声、砸东西的声音从镇子里传来。
林墨握紧了拳头。他数了数,海盗一共二十三人,八支火枪,其余是冷兵器。自己赤手空拳,左眼失明,身体状况最多恢复六成。
硬拼是找死。
但他有罗盘。
林墨低头看向手中的黄铜罗盘。指针微微颤动,不是指向西南了,而是开始缓慢旋转,最终停在了码头东侧的一堆木桶方向。
那是…生路?还是陷阱?
来不及细想,一声惨叫从镇子中心传来——是个女人的声音。
林墨眼神一厉。
他深吸一口气,从仓库后走出,故意踢翻了一个空木桶。
哐当!
所有海盗齐刷刷转头。
独眼壮汉眯起仅剩的那只眼,上下打量林墨:破烂的衣服,满身伤痕,空荡的左眼眶,怎么看都像个落魄的流浪汉。
“你谁啊?”独眼壮汉用英语问。
林墨也用英语回答,声音沙哑:“路过的。”
“路过?”一个瘦高海盗笑了,“这鬼地方,七年没来过外人了。你是不是‘青龙余孽’?”
青龙余孽?
林墨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独眼壮汉走到林墨面前,凑近看了看他的左眼:“这伤…是被火枪打的?还是被刀挖的?”
“自己不小心。”林墨平静地说。
“哈!”独眼壮汉突然伸手,一把抢过林墨怀里的罗盘,“这是什么?古董?值钱吗?”
林墨眼神骤冷:“还给我。”
“还你?”独眼壮汉把玩着罗盘,看到上面的血迹,眉头皱起,“这血是谁的?新鲜的?你小子是不是刚杀了人?”
话音未落,罗盘指针突然疯狂旋转起来。
独眼壮汉吓了一跳,差点把罗盘扔出去。但下一刻,指针停住,指向码头水下。
“什么鬼东西…”独眼壮汉嘟囔着,但还是下意识往指针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林墨动了。
他没有抢罗盘,而是一脚踹向独眼壮汉的膝盖侧面——那是关节最脆弱的位置。同时左手成刀,劈向对方持罗盘的手腕。
咔嚓!
膝盖骨碎裂的声音,和手腕脱臼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独眼壮汉惨叫一声,罗盘脱手。林墨凌空接住,身体顺势翻滚,躲开旁边海盗砍来的弯刀。
“杀了他!”独眼壮汉倒在地上嘶吼。
火枪手举枪,但林墨已经冲进了海盗人群中——近距离混战,火枪反而容易误伤自己人。
这是林墨在血狼号上学会的第一课:对付有火枪的敌人,就要贴得足够近。
他夺过一把弯刀,反手劈开一个海盗的胸膛。鲜血溅到脸上,温热、粘稠,唤醒了他身体里沉睡七年的战斗本能。
不,不止七年。
在琥珀里的时间无法计量,他的意识可能已经沉淀了数百年。
刀光闪烁。
林墨的招式没有花哨,每一刀都冲着致命部位:喉咙、心口、颈动脉。他像一条滑溜的鱼,在海盗中穿梭,每一次移动都刚好避开攻击,每一次出刀都带走一条生命。
三分钟。
二十三名海盗,倒下十七个。剩下的六个惊恐地后退,举着火枪却不敢开枪——林墨离他们太近,而且总在移动,枪口根本瞄不准。
独眼壮汉拖着断腿往小艇方向爬。
林墨没追,只是甩了甩刀上的血,看向那六个幸存者:“谁告诉我青龙自由邦的事,谁活。”
海盗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年轻海盗颤抖着开口:“青、青龙自由邦…七年前就没了…”
“怎么没的?”
“血锚王联合了英国人、西班牙人,还有…还有‘黑帆’,三面围攻。打了三个月,自由邦的港口被轰平了,人都死了…”
林墨握刀的手紧了紧:“总督呢?艾琳娜·德·索托呢?”
年轻海盗茫然摇头:“不知道名字…只听说总督夫人怀了孕,在最后关头带着一批人坐船突围,往西边去了…血锚王追了三天,没追上,说她们肯定沉船了…”
怀孕?
艾琳娜怀孕了?
林墨感到一阵眩晕。他强迫自己继续问:“铁岩呢?杰克呢?女医生萨拉呢?”
“黑人大个子战死了,听说他一个人守一座炮台,杀了上百人,最后被炮弹炸碎…法国小偷…好像逃掉了,有人说在马赛见过他…女医生…”
年轻海盗突然停住,眼神闪烁。
“说。”
“女医生萨拉…她没死。”年轻海盗咽了口唾沫,“她被血锚王俘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血锚王没杀她,还让她当了船医…有人说,她背叛了自由邦,早就和血锚王有联系…”
萨拉…背叛?
林墨想起那个在血狼号上给他治伤,在自由邦里救治伤员,总是冷着脸但手很稳的女医生。
她会是叛徒?
“她还活着吗?”林墨问。
“活着…就在血锚王的旗舰‘深渊号’上。”
林墨点点头,把弯刀插在地上:“你们可以走了。”
六个海盗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向小艇。独眼壮汉也被拖了上去,小艇仓皇划向黑帆船。
林墨没有阻止。
他需要有人回去报信。
需要让血锚王知道:他回来了。
三、故人刀锋
镇民们战战兢兢地从屋里出来,看着码头上满地的尸体和那个独眼、持刀、浑身是血的男人。
林墨没理他们,只是蹲下身,在一个海盗尸体上搜出一把匕首、一包火药、几枚银币。然后他走向码头边的淡水桶,舀水清洗脸上的血污。
“先生…”一个老妇人小心翼翼地上前,“您是…青龙的人吗?”
林墨动作一顿,没有否认。
老妇人突然跪下,老泪纵横:“七年了…我们等了七年…总督大人说过,青龙旗一定会再升起来的…”
其他镇民也陆续跪下。
林墨看着他们,心中五味杂陈。这些人以为他是“青龙余孽”,以为他是来拯救他们的英雄。
可他不是。
他只是个被困了七年(或者说几百年)的囚徒,一个失去了一切的男人,一个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的…存在。
但他还是扶起了老妇人:“血锚王还会回来报复。你们最好离开这里,往内陆去。”
“那您呢?”
林墨望向海面,那三艘黑帆船已经开始起锚,但没有离开,而是在外海徘徊。
他们在等援军。
“我有些旧账要算。”林墨说着,从海盗尸体上扒下一件相对干净的外套穿上,遮住了破烂的衣衫,“给我找点吃的,再找一条小船。”
半个小时后,林墨划着一条小渔船,离开了码头。
他没有往深海去,而是沿着海岸线向北。罗盘指针又开始指向西南,但这次,林墨隐约感觉到,那方向有什么在呼唤他。
不是艾琳娜——如果是她,罗盘应该指向西边,那是年轻海盗说的突围方向。
也不是铁岩或杰克。
是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气息。
林墨划了三个小时,在一处隐蔽的海湾停下。这里礁石林立,入口狭窄,是个天然的藏身地。他把小船拖上沙滩,生起一堆小火,烤着从镇上带来的咸鱼干。
夜幕降临,星光洒在海面上。
林墨看着火焰发呆。七年…艾琳娜如果怀孕了,孩子现在该六岁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像谁?
她还活着吗?
如果活着,这七年她是怎么过的?带着孩子,在海上逃亡?
如果死了…
林墨不敢想下去。
他强迫自己思考现实问题:首先要找到一条船,至少是能远航的纵帆船。然后要打听消息,找到艾琳娜的下落,或者至少确认她的生死。
还要找到萨拉。
如果她真的背叛了,林墨会亲手杀了她。如果没有…他需要知道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咸鱼干烤好了,林墨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突然,罗盘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指针转动,是整个罗盘在手里跳动,像活过来一样。
林墨猛地站起,环顾四周。
月光下,海湾入口处的礁石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穿着黑色的船医长袍,但袍子下摆被撕掉一截,露出穿着皮裤的长腿。长发束成马尾,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林墨认识。
萨拉。
她手里没有手术刀,而是一把细长的刺剑。剑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果然在这里。”萨拉开口,声音冷得像冰,“罗盘的共振,隔着十里我都能感觉到。”
林墨握紧了匕首:“他们说,你背叛了自由邦。”
“他们说?”萨拉笑了,笑声里没有温度,“七年了,林墨。七年可以改变很多事,也可以让很多人变成他们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艾琳娜在哪?”
“我不知道。”
“铁岩呢?”
“死了。”
“杰克呢?”
“也许还活着,也许死了。”
萨拉从礁石上跳下,轻盈地落在沙滩上,距离林墨十步远:“你该问点更有用的问题。比如,为什么血锚王要留我活着?比如,为什么我知道你会出现在这个海湾?”
林墨盯着她:“为什么?”
“因为有人预言了你的回归。”萨拉缓缓举起刺剑,“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谁?”
萨拉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前冲。
刺剑如毒蛇吐信,直刺林墨咽喉。
林墨侧身躲开,匕首格挡,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七年未战斗,他的身体有些迟钝,但意识里数百年的沉淀让他的反应快得惊人。
刀光剑影在沙滩上交织。
萨拉的剑法狠辣刁钻,专攻要害。林墨的刀法则更直接,每一击都带着磅礴的杀意。
三十招后,林墨的匕首架住了萨拉的刺剑,两人僵持。
近距离,林墨看清了萨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仇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
“杀了我。”萨拉突然说,“如果你还信我,就杀了我。”
林墨一愣。
“我的身体里…有东西。”萨拉的声音在颤抖,“血锚王给我下了蛊,一种从玛雅遗迹里挖出来的古老寄生虫。它控制着我的行动,监听我看到的、听到的一切。我现在和你说话,它正在向血锚王报告你的位置。”
林墨瞳孔收缩。
“杀了我,然后快逃。”萨拉闭上眼睛,“往西去,找‘破碎群岛’,艾琳娜可能在那里。但要小心…她身边有…”
话没说完,萨拉突然浑身抽搐,刺剑脱手。她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
“萨拉!”
“走!”萨拉嘶吼,眼睛开始变成诡异的紫色,“它在接管…快走!”
远处的海面上,传来了炮声。
血锚王的舰队,来了。
林墨看着痛苦挣扎的萨拉,又看向海面上逼近的黑帆船。
他弯腰捡起刺剑,然后…
没有杀萨拉。
而是一剑斩向她的后颈——不是斩首,是用剑身重击穴位。
萨拉晕了过去。
林墨扛起她,冲向小船。他必须离开,必须去西边,必须找到艾琳娜。
但在那之前…
他回头看了一眼海湾入口。黑帆船已经接近,船首炮开始调整角度。
林墨划动船桨,小船冲进夜幕下的海洋。
肩上,萨拉昏迷不醒。
怀中,罗盘指向西方。
身后,追兵已至。
而前方,是七年前未完结的战争,和六岁孩子的未知面容。
(第四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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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
林墨带着昏迷的萨拉在海上逃亡,血锚王的舰队紧追不舍。在绝境中,萨拉醒来,说出了七年前自由邦陷落的惊人真相——背叛者不是她,而是一个林墨绝对信任的人。与此同时,西方“破碎群岛”上,一个红发女人正教一个六岁男孩辨认星图,男孩指着东北方的海面说:“妈妈,有船来了,船上有个只有一只眼睛的男人。”女人手中的望远镜骤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