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罗万。这就回帕伦西亚?”
通讯水晶那头,奥莉薇雅的脸庞浮现。
“不了。”罗万摇头,“为了阿黛拉,我得再待一阵。搞不好,还要去一趟魔域。”
“那太好了!反正不急,你慢慢来,正好顺道去见见圣女和海伦大人。”
罗万的眉梢微微一挑。
“海伦?她现在在魔域?”
“呃……嗯……”奥莉薇雅的眼神瞬间游移,“你就当我没说!可能是太累了,胡言乱语。”
咔。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水晶的光芒骤然黯淡。
罗万走出空无一人的会场,四下寻觅,却不见阿黛拉的踪影。
反倒是栓马桩的方向,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划破天际,一只熟悉的冰鸭正闹得天翻地覆。
他刚一走近,马厩看守就跟见了救星似的,满脸不耐地吼了过来。
“喂!这魔宠是你的?”
“……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这么凶的玩意儿就拿根破绳拴着?它一嗓子把别的马全吓瘫了!”
“我带它走。”罗万的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马厩,“把它寄放在这儿的人呢?”
“跟一个男人往北边去了。钱都没付,你替她结一下。四十五金币。”
这个数字,快赶上一枚魔方了。罗万怀疑自己听错了。
【马厩使用费:每小时三金币】
会议撑死也就四个小时,这天价停车费是怎么算出来的?
迎着罗万质询的目光,马厩主人面不改色,直接拍过来一张账单。
“它把旁边凑过来的马,一蹄子一个,全给踹趴下了。害得两边的马位都空着,没法租。”
“那还有九个金币呢?”
“它不吃草料,专啃面包。隔壁面包店的,收据要不要?”
“……不必了。”
罗万心在滴血,掏空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才算把这尊瘟神请走。顺便,他也问清了阿黛拉的去向。
他牵着冰鸭的缰绳,走向丽芙。
她正为奔袭者迁徙的琐事忙得焦头烂额,显然无法与他同行。
“阿黛拉好像先一步去了北边,我去把她带回来。男爵你呢?”
“我准备和昆德拉先生去一趟巴尔特山脉,买座浮空岛。从五色公那儿得来的那个,太小了。”
“那冰鸭们怎么办?”
“巴尔特山脉那边虽然也有,但还是需要阿黛拉的帮助。”
很好。又多了一个必须把阿黛拉抓回来的理由。
罗万背好长剑,翻身跨上冰鸭的脊背。
那家伙立刻神经质地疯狂扭动,但罗万早已是此道高手。
“带我找到你主人,”他从行囊里掏出一块放了两天的干面包,在冰鸭眼前晃了晃,“这些,就全是你的。”
“嘎——!”
刺骨的寒气瞬间穿透裤腿,直冲天灵盖。
一人一鸭,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冲天而起。
※※※※※
“事情就是这样,这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凯罗琳的声音透着一丝不耐,“话说,你那个什么‘魔网’不是号称全知全能吗?”
“北境的干扰太强,观测很困难。”
“那巢穴呢?”
“你说萨克雷?它不在魔域,所以没事。真要是在,灭厄早就把它掀个底朝天了。我们推测在东部,范围已经缩小很多。”
“学院的地契转让也办完了,小卖部的钥匙在领主那儿。现在就等他过来了吧?”
“他很快就到。似乎是遇到了点麻烦,你多帮帮他。诺瓦和我也在路上了。”
“唔……”
“还有什么想问的?”
凯罗琳单手托着胸口,那惊人的饱满几乎要将纯白的法袍撑裂。
她百无聊赖地应付着,心里却烦躁不堪。
重建濒临崩溃的圣国,剪除卡塞尔的余党……她明明忙得脚不沾地,却无法拒绝海伦·厄尼斯坦的请求。
理由只有一个。
这是为了罗万。
“你真要让他打破誓言?”
“那片土地,本就是罗万亲口向国王讨要的,他自己心里有数。人总不能那样活一辈子。”
“他会倒下的,就像上次一样。”凯罗琳的语气凝重起来,“说真的,我可没把握再用那种……法子把他叫醒了。”
“这次只是半件神器,冲击应该会小一些。不过以防万一……”
“放心,离开前,我会为他祝福。”
“那等北境事了,你回莫纳克后,为他祈祷吧。”
“祈祷?”
凯罗琳愣住了。
自己身为圣女,竟从一个大魔法师口中听到依靠神明这种话,简直荒谬。
她曾为无数缘由向神祈祷。
可哪一次,不是靠自己的双手实现的?
当然,她会照做。
但让她为那个亲手捣毁圣所的男人祈祷,这句话本身就充满了矛盾。
“说不定有用呢。”海伦的声音带着一丝莫测的笑意。
“嗯,我考虑考虑。”
真是个奇怪的魔法师。
通讯刚一结束,帐篷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什么事?”
“有、有客人来访……圣女大人。”
门外,一名圣光骑士团的成员躬身行礼。
凯罗琳的语气很不客气。
一来是旧怨未消,她看这帮骑士本就不顺眼;二来,她最近心情极差。
“罗歇尔的人?还是联盟的?”
“似乎都不是。硬要说的话,算是罗歇尔那边的人……”
“他这么快就到了!?”
“啊?”
凯罗琳的目光落在骑士那紧握的、青筋毕露的拳头上,那副自尊心被彻底碾碎的模样,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站起。
“快让他进来!”
罗万来了。
※※※※※
“她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一起来的?”
“路上顺手抓的。”
结果不言而喻,冰鸭比马快得多。
罗万从天而降,精准地截住了正策马狂奔的两人,然后就这么把阿黛拉往腰间一夹,在魔域上空招摇过市。
至于齐格弗里德,则被他连人带马,随手丢在了后面。
运气好的话,明天差不多能到。
凯罗琳没穿那身繁复的天使战甲,也没穿圣女礼服,只着一身圣国的素白法袍。
她不知哪儿不顺心,一见他们就咂了咂嘴。
她一看到罗万,就不自觉地开始啃咬指甲,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因阿黛拉在旁而欲言又止。
那眼神,分明是盼着阿黛拉赶紧从眼前消失。
可惜,事与愿违。
罗万仿佛故意似的,将面无表情、宛如人偶的阿黛拉推到凯罗琳面前。
“阿黛拉有点不对劲。”
“她本来就不对……”
“这话我听腻了。你亲眼看看。她从冰鸭上摔下来,撞到头,然后就彻底变了个人。”
“……唉,过来。”
凯罗琳将手覆在阿黛拉头顶,闭上了眼。
她单手托着胸前那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碍事的丰盈,凝神片刻,猛然睁开了双眸。
“倒是有个头绪……阿黛拉小姐?”
“有何吩咐。”
突如其来的敬语。
这份谦恭似乎让阿黛拉感到了某种威胁,她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但凯罗琳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态度骤变。
“能麻烦你,让一让吗?”
狭窄的帐篷里,根本无处可让。
但阿黛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操控般,僵硬地侧身,挪到了一旁。
见此情景,凯罗琳恍然大悟,对罗万说道:
“我以前对她用过催眠术,但奇怪的是,总也不起作用。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
“一种精神防御机制。为了逃避现实,她创造了另一个人格。”
“阿黛拉她……?”
“所以我的魔法才对她无效。每个魔法师都有自己的精神壁垒,而她,会下意识地将我的催眠术转嫁给另一重人格。”
“能治好吗?”
“说是治好有点微妙……但我能让她,变不回去。”
“什么?真的!?”
“嗯。也就是说……”
凯罗琳的方法很简单——以毒攻毒。
再对阿黛拉施展一次催眠术,将她的人格永久固定。
“在现在这个状态下施法,暗示就会直接传递给她的本来人格。只要植入‘你今后也会一直是这个状态’的催眠,之后她的人格就再也不会切换了。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必须想办法,让她先变回原来的样子一次。”
“这样魔法才能生效。”
“没错。至于怎么让她变回去,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想办法。怎么样?现在就施法吗?”
罗万伸出手,轻轻拨弄着呆立一旁的阿黛拉头顶的发旋。
她头上的包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他沉吟良久,最终耸了耸肩。
“我再考虑一下。”
“……随你。”
说到底,让阿黛拉恢复原状的方法,还得靠自己。
等找到了方法,再来拜托凯罗琳也不迟。
罗万牵起阿黛拉的手,走出了帐篷。
分作三股的兵力,都在为谁能率先将旗帜插上魔王城而焦灼不安。
即便是深夜,营地里也燃着熊熊火把,亮如白昼。
※※※※※
“非常抱歉,小姐。”
午夜刚过,齐格弗里德便赶到了。他换了两匹马,一路风驰电掣,比罗万预想的早了太多。
“我本该保护好您的……”
“没关系。”阿黛拉的声音轻柔得有些诡异,“他本就是我的夫君。这种感觉……倒让我想起从前,挺好的。”
“咳!小姐归队,士兵们的士气已空前高涨!不如今晨日出一到,便立刻出征吧!”
“……”
“虽然那边有白骑士和圣女,但终究不是我们罗歇尔大军的对手!圣国早已不复往昔,联盟的人也因格林伍德森林的会议而折损大半。所以……”
“够了。”
阿黛拉打断了他,缓缓朝空中伸出手。
她试着牵引了一丝魔力,随即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在此之前,我还有事要做。”
“请问是何事……”
“私事。”
“……遵命。”
齐格弗里德退下后,阿黛拉的脸颊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魔力……无法调动。
不,更准确地说,那股源自罗歇尔血脉的、作为秘传魔法根基的精纯魔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源头,堵在心脏,动弹不得。
“唉……”
她知道原因。
“业”。
又积攒起来了。
在看到那个抱着不争气的丽芙痛哭的男人后,在看到他与那个只有胸大的圣女交换着暧昧不明的眼神后。
想要将罗歇尔的旗帜插上魔王城的废墟,就必须动用秘传魔法。
而要动用秘传魔法,就必须先消除这该死的“业”。
深夜,阿黛拉必须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天亮前,我会回来的。”
“属下会做好一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