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师兄周明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讶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山河镜?傅家?小瑾,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瑾走到修复室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葱郁的树木,压低声音:“工作上碰到点相关的东西,不太确定,就想先问问你。师兄你听说过?”
周明轩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这东西……在圈内算是个半公开的秘密吧。传言是傅家祖上传下来的一面古镜,具体年代不详,有说是唐,有说是更早。据说不仅仅是件古董,更被傅家视为关乎家族气运的传承信物。”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不过,这东西在民国战乱时期就遗失了。据说是当时傅家一位负责保管它的子弟,在南下转移途中遭遇变故,连人带镜都失踪了。傅家后来几代人似乎都试图寻找过,但一直没结果。久而久之,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个传说了。你怎么会接触到这个?”
关乎家族气运的传承信物……失落于战乱……与她在信中感知到的“愧对列祖列宗”、“关乎家族气运”完全吻合!
苏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稳住心神,含糊道:“偶然看到一些旧资料,提到了这个名字,有点好奇。师兄,关于这面镜子,还有什么更具体的特征或者传说吗?”
“特征嘛……传言描述得也很模糊,只说镜背似乎雕刻着山河地理纹样,材质特殊,非铜非玉,具体是什么也说不好。至于传说,”周明轩笑了笑,带着点学究式的考据癖,“那就更玄乎了,有说能窥见家族兴衰的,有说内藏宝藏秘密的,都是些民间附会,当不得真。小瑾,这东西水可能有点深,牵扯到大家族的秘辛,你如果只是好奇,了解一下就好,别太深入。”
“我知道了,谢谢师兄。”苏瑾挂了电话,掌心微微出汗。
不是传说。那封信和师兄的话相互印证,“山河镜”确实存在,并且对傅家意义重大。而她,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这个秘密的少数知情人之一。
她回到修复台前,看着那封已经完成初步修复的信件。墨迹在补好的纸张上沉默着,却仿佛有千钧之重。那位名叫傅沅的先人,因丢失此镜而痛不欲生的情绪,再次隐隐萦绕在她心头。
这件事,要告诉傅承烨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按了下去。以他们现在这种冰冷的关系,她拿着这样一封涉及家族隐秘的信件去找他,该以何种立场?他会相信她吗?还是会以为她别有所图?
更何况,他此刻的心思,恐怕全在林薇薇身上。想到昨晚书店那令人难堪的一幕,苏瑾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傅承烨似乎更忙了,几乎不见人影。苏瑾乐得清静,全心扑在工作上,除了继续修复那批民国书信,也开始着手准备一个更重要的项目——一批新入库的宋代地方志的修复预案。
这天下午,她正在查阅相关资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
依旧是林薇薇。
彩信里是一张照片,拍的是一份设计精美的慈善晚宴邀请函,主办方赫然是林氏集团。附言简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和试探:
“苏小姐,下周六林氏主办的慈善晚宴,承烨哥哥是联合发起人之一,我们会一起出席。这种场合,想必苏小姐不会感兴趣吧?毕竟,需要应酬交际,挺累人的。”
文字看似体贴,实则字字珠玑。一方面炫耀着她与傅承烨的“共同事业”,另一方面暗讽苏瑾上不得台面,无法适应这种高端社交场合。
苏瑾看着那条彩信,眸光渐冷。一次次的试探和挑衅,真当她是泥捏的,没有半分脾气吗?
她正思忖着如何回应,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她在国外进行学术交流时的导师,如今也是国内文博界的泰斗人物——陈继川教授。
“小瑾啊,没打扰你工作吧?”陈教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和蔼。
“没有,陈老师您说。”
“下周六晚上有个活动,是个慈善晚宴,主办方是林氏集团。他们这次的主题是‘艺术与传承’,想找几位在专业领域有建树的学者站台,提升一下格调。我这边临时有个重要的学术会议冲突了,去不了。我想了想,你无论是专业能力还是形象气质,都很合适,代表我去一趟怎么样?也算帮老师一个忙。”
林氏慈善晚宴?
苏瑾握着手机,愣住了。这巧合,未免也太过于刻意了。
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她下意识地想到了傅承烨,随即又否定了。他不会做这种事。那么,是陈教授无意中的选择?还是林薇薇的“盛情邀请”以一种她无法拒绝的方式,拐弯抹角地传达到了她这里?
无论如何,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一个不再退缩,正面回应挑衅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平稳:“好的,陈老师,没问题。我把时间空出来,代表您出席。”
挂了电话,她再次点开林薇薇的那条彩信,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回复了两个字,干脆利落:
“会的。”
然后,她将手机放到一边,不再理会对方可能的反应。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城市。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迎上去。她要去看看,那个属于傅承烨和林薇薇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她更要去证明,她苏瑾的价值,从不体现在依附谁,而是她自身所拥有的东西——她的学识,她的专业,她指尖所能触碰和守护的千年文明。
她拿起那份关于宋代地方志的修复预案,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坚定。
与其将精力耗费在无谓的情感内耗上,不如专注于自己能掌控的事情。修复古籍,厘清历史,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至于那面笼罩在迷雾中的“山河镜”,以及傅家沉重的过往,她暂且将其压下心底。那是另一个漩涡,在自身不够强大之前,不宜轻易涉足。
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在即将到来的晚宴上,漂亮地打好第一场正面反击战。她需要一件合适的“战衣”,不是华服美饰,而是能彰显她身份与底气的东西。
她想了想,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备注为“锦瑟华年—沈鸢”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阿鸢,是我,苏瑾。有点事,想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