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温度降至冰点。
未知的恐惧像无形的手扼住了吉米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好在理智让他很快地平静下来,将毕生的演技发挥到极致,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慌张。
“我叫维克多·切尔科索夫,是市里一家水果罐头厂的厂长,经朋友介绍过来的。”
切尔科索夫在握手的同时,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
“您好。”
吉米面带微笑,人畜无害。
“我听我朋友说,你们青年科技创造中心这里有大量的贝兹纳里钦耶?”
切尔科索夫边松开手,边问。
“没错,我们中心和多家研究所、工厂和企业有合作关系,初步形成了科研生产联合体。”
吉米言简意赅道:“在这个联合体内部,基本上是用贝兹纳里钦耶来转账结算的。”
切尔科索夫压低声音:“我还听说,像你们这样的青年科技创造中心拥有特殊的提现权对吧?”
吉米点了点头,抬手请他坐下,“水,咖啡,还是红茶?”
“水就好,谢谢。”切尔科索夫道。
吉米借着转身倒水的工夫,脑子飞速地运转着,搁我这儿钓鱼执法呢?
见他沉默不语,切尔科索夫主动出击:“既然你们中心可以提现的话,我这边刚好积压了一些贝兹纳里钦耶,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们帮个忙,全部兑换成现金?”
听到这话,吉米猛地转过身,脸色铁青,语气严肃,甚至夹杂着几分被侮辱的愤怒。
“你在说什么,切尔科索夫同志!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切尔科索夫摆了摆手,“规矩我都懂,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
吉米冷笑一声,正义凛然道:“我们中心的确拥有提现权,也的确将账户里的部分贝兹纳里钦耶兑换成了卢布。”
“可这完全是为了向康斯莫尔缴纳规定的利润,为了给合作的工厂工人、企业代表、研究所科学家们酌情给与津贴,为了给我们中心日夜奋战的同学发放应得的工资和奖金。”
“除此之外,我们绝对不会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取一分一毫的好处!”
越说越激动,声音陡然抬高八度,“更不会违反原则,帮你这样的人干这种龌龊的勾当!”
切尔科索静静听着,面无表情。
锐利的眼睛一直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试图从任何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寻找到破绽。
别钓了,我是不会上钩的!
吉米面对着克格勃的钓鱼执法,沉着应对,力求滴水不漏,尽量不留下话柄。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就算你们之前没做过,现在尝试一下也不晚。”
切尔科索夫层层加码,比划了个数字,“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个人这个数……”
“砰!”
吉米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水杯都晃了几下。
紧接着上前一步,怒不可遏地伸手指着切尔科索夫的脸,厉声喝道:
“苏卡不列!你竟然敢拿钱侮辱我?!”
“侮辱我们青年科技创造中心!”
“我告诉你,学生都很单纯!都是为国为民尽忠而生!为伟大的苏维埃事业而读书!”
“我们不可能,也绝不会跟你这种虫豸败类同流合污!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
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我与罪恶不共戴天”的气势,随即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把门拉开。
“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
“还有,我也不怕告诉你,待会儿我就会打电话,向克格勃举报!你就等着接受调查吧!”
面对吉米如此义正辞严的斥责,切尔科索夫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在端详了一会儿后,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电话嘛……就不必打了,我就是克格勃。”
“你是克格勃?”
吉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写满了鄙夷和不信任。
“就你这副被资本zhu义腐朽思想侵蚀、妄想以权谋私的蛀虫,也配是克格勃!”
而后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克格勃的同志,那是比我们学生还要纯粹、还要忠诚的人!他们是为Dang为国尽忠而生的坚盾和利剑,是守护苏维埃纯洁性的最后防线……”
如此赞美之下,切尔科索夫脸上的笑容更盛,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和受用。
就见他不慌不忙地探入大衣内袋,掏出一个红色封皮的小本子。
“看清楚了,这是我的证件。”
“嘶!”
吉米定睛一瞧,吸口冷气,红色封皮的证件封面上赫然是苏联国徽和克格勃的俄文缩写。
心怦怦地狂跳的同时,小心翼翼地接过证件,仔细地翻看着上面的信息。
“维克多·切尔科索夫……列宁格勒市克格勃第五局……部门副主任……”
“你……您真的是克格勃?”
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着恰到好处的震惊。
“不错,而且确切的说,我还是你的校友,我毕业于列宁格勒大学的法律系。”
切尔科索夫眯了眯眼,淡然一笑。
“原来是学长啊!”
吉米立刻换上一副又惊又喜的表情,双手恭敬地将证件递了回去。
“不对啊,学长!您既然是克格勃,刚刚那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您要冒充罐头厂厂长,还……还想找我以权谋私?”
“咳咳!”
切尔科索夫用咳嗽掩饰尴尬,“我这也是奉命行事,请你不要误会。”
“奉命?”吉米敏锐地抓住关键词,“奉谁的命?”
“这个也许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现在收拾一下,跟我走一趟吧。”
切尔科索夫投去个耐人寻味的目光。
吉米心里一紧,“去哪里?”
切尔科索夫摆了摆手:“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到了地方你自然知道。”
“好的,我跟您走。”
吉米深呼吸一口气。
该不会是卢比扬卡大酒店一日游吧?
要是给自己来一套大记忆恢复术,不知道会不会三棍打碎犯罪魂,长官我是大好人。
千头万绪瞬间涌上心头,却始终理不清个思路,于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一路上,吉米有意无意地利用“校友”这层关系,跟切尔科索夫套近乎。
但克格勃不愧是克格勃,口风严得就像紧闭的蚌壳,根本撬不开。
任凭吉米如何旁敲侧击,也只零零碎碎地获悉他1973年毕业,两年后进入克格勃工作。
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切尔科索夫开车将他带到了让无数苏联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的克格勃大楼。
下车之后,再三叮嘱道:“进去以后,不要东张西望,不要随便讲话,更不能随便乱走,跟紧我,明白了吗?”
吉米郑重地点了点头,把“乖巧”两字写在脸上。
寸步不离地跟着切尔科索夫,穿过森严的门禁,搭乘老式电梯,来到了第五局所在的楼层。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当一间办公室挂着的门牌映入眼帘时,吉米眉头紧锁,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五局局长?
竟然是局长亲自要见我?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这种级别的人物盯上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切尔科索夫有力地敲了三下门。
“报告!局长同志,人已经带来了!”
“请进!”
屋内传来一声雄厚有力的声音,而后切尔科索夫打开门,侧身让吉米先进。
吉米刚一入内,就见一个穿着克格勃制服、肩扛上校军衔的中年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
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不怒自威,让人敬畏。
马克西姆放下手中吉米的档案资料,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就是吉明·尼古拉耶维奇·维克多?”
“是的,局长同志,我就是。”
吉米下意识地挺直腰板。
马克西姆缓缓起身,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看,仿佛要彻底看穿这个经常被女儿挂在嘴边的男人。
还别说!你还真别说!
就这模样,这气质,还真的如索菲亚说的那样,有“为国做鸦”的潜质!
在距离吉米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张口抛出个让吉米和切尔科索夫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年轻人,你有没有想过加入克格勃?”
这话问的如此突兀,让吉米措手不及,一脸懵圈,这是要招安?
尽管满腹疑惑,但回答的却极为迅速,甚至语气中带着一丝向往。
“报告局长同志!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克格勃的一份子!”
而后话锋一转,自揭其短,“但是恐怕我现在通不过政审,之前我因抓闲人运动,坐了三年的牢,个人档案上留下了污点,虽然现在已经迷途知返,改过自新,可像我这种人……应该没有加入克格勃的机会了吧?”
这么直白实诚的举止,出乎切尔科索夫,甚至马克西姆的预料。
“从原则上说,希望非常渺茫。”
“真的是可惜了。”
“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如此坦诚。”
“局长同志,我是个老实人,不知道哪些话该讲,哪些话不该讲。”
吉米一本正经道:“但我只知道要对同志说真话,不能说假话。”
“你是老实人?”
马克西姆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跟站在一旁的切尔科索夫交换了一个眼神。
“哈哈!”
“好,很好,我这个人最喜欢跟‘老实人’打交道了。”
马克西姆忽然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容背后的意味就让人难以捉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