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足白鹭村时,南知意没有了上次的胆战心惊。
张青遥依旧一身白色的斗篷,小跑着上前抱住呆坐在村口的守村人,老婆婆脸上也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是我和兄长的祖母,她叫王香怡。”
张青遥向两人介绍。
下一瞬,她红着眼眶,握了握王香怡早已干瘪又枯瘦的老手:“阿奶,您在家等我,青遥先带朋友们逛逛。”
路栖鹤和南知意跟在张青遥身后,几人一同走进了一个较破旧的土坯房,房前的围墙已经大部分倒塌,颇有些荒凉。
张青遥走进屋内。
她大力拖走了屋内仅剩的桌子,打开了桌下藏着的暗门:“路大人,南姑娘,请吧。”
一回生二回熟。
南知意门清地点燃了火折子,跟在张青遥身后走进地下的暗室。
“这里原来是地窖。”
张青遥一步一顿地走在前面:“后来白鹭村里的青壮年大多出去谋生,就渐渐荒废了。”
“仇人已死,我也没必要继续瞒着了。自从我哥出事后,我便勤勤恳恳学纸扎,还在李府对面开了一家烧鸭铺,发誓要为哥哥报仇。直到李万财三个月前召集纸扎匠,我便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于是我化名工丂混进李府。一个月前,我故意失踪,还做出了李万财的纸人,并模仿我哥笔迹留下了一张威胁信,随后便躲到烧鸭铺中观察他们的动向。李万财看到便慌了。他连夜和刘春商讨对策。”
“七月十五前三日,李万财带着所谓的一千两银子来白鹭村,我打晕了他,并把他绑了起来。后来,我便把他杀了。”
“大人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是三日……”
张青遥扯了扯嘴角:“当时我哥被他打入大牢后,也是三天,便没了生命。”
说话间,三人已经下到了地窖中。
南知意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
到目前为止,李万财这件事也算是大白了,只不过她还有一个点很好奇——
那日在共感中,她明明听到张青遥说子时杀李万财,为什么会突然提前?
不过转念一想。
这个问题也不是非要现在问,南知意又将心中的疑惑强行压下。
脚底再次传来那种黏腻的触感,和她碰到刘忠玉佩时感受到的一样。环顾四周,整个房间的摆设也和共感时看到的几乎没差。
路栖鹤黝黑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危险的光。
他凌厉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目瞪口呆的张青遥,好看的眉毛也拧在一起。
“万忠呢?”
没错!
问题就是整个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各种霉斑和一地暗红的印记。
“不可能啊,我把他藏在这里了。”张青遥提着灯笼,焦急地在幽闭阴暗的室内转了一整圈,回眸看路栖鹤时,眼中出奇地写满了恐慌。
“是她们!一定是!”
女人再也没有往日的安静,她拎着斗篷衣摆,小跑到路栖鹤面前跪下,额头上的青筋正突突地跳着。
“大人!姜十七或许有危险,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什么意思?”
路栖鹤正准备问清楚,面前的张青遥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如纸。
她轰然倒下。
女人蜷缩在有些湿润的土地上,原本缀着淡褐雀斑的脸颊泛着诡异的青黑,唇角溢出乌血,其中混着些细碎的虫骸。
剧痛让她将十指抠进石缝。
指甲断裂翻卷,白色斗篷下皮肤青筋暴起如蛛网。
片刻之后,张青遥便双眼圆睁,嘴角凝固着凄厉的扭曲,僵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阿姊!”南知意见状,一双杏眼中蒙上水雾。
她飞身上前,跪在地窖中阴湿无比的地面上,颤抖着捧起张青遥因练习扎纸人而遍布老茧的手。
此刻,那双手已经冰凉。
两双手触碰的一瞬间,南知意猛地后仰,眼瞳再次变得混沌。
这回,一个烧得通红的火炉出现在她眼前。
南知意艰难地眨了眨眼,试图阻挡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热气。
“青遥,你不是想为你哥哥报仇吗?那就成为我们鬼面大人的信徒,吞下这口碳,你就成了!”
耳畔,一道阴柔无比的声音炸响。
南知意想回头看,头却好似被无数双手牢牢固定住,头皮处传来一阵痛感。
然后,她绝望地看到自己伸手探入火炉。
指尖刚触到火炉里的红炭,灼痛感便如岩浆般炸开,她猛地攥紧炭块,掌心瞬间焦黑起泡,皮肤滋滋作响地粘连在炭上。
随之而来的,是滚烫的炭屑如烧红的刀片刮过喉咙,灼烧感顺着食道一路蔓延。炭块在胃里炸开,五脏六腑被不断翻搅、燃烧。
剧痛让南知意浑身痉挛。
一口黑血猛然吐出。
“做的好!青遥,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一般模样,你那老相好还不是为了官位抛弃了你?”阴柔声音带着丝兴奋,还在继续洗脑。
“现在你就是我们鬼面大人最得力的下属了,你不是善蛊吗?随我来吧,我将代替鬼面大人,授予你生死蛊……”
意识逐渐回笼。
“看到了什么?”路栖鹤严肃又有些担忧的俊脸出现在南知意面前。
“南知意!你怎么了?”
火折子惨淡的光晕下,路栖鹤看到女孩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有些苍白,皮肤下隐隐透出蛛网般的黑纹,顺着脖颈往衣领里钻。
南知意踉跄着扶住身旁墙壁。
指尖刚触到粗糙的墙壁,痛感骤然炸开,从髋骨蔓延到指尖,每一寸骨头都像被无数蚂蚁啃噬。
“骨、骨头疼…”
南知意的声音碎在喉咙里。
“应该是…毒……毒发作了。”
话音刚落,她的指甲缝里渗出细密的黑血珠,滴在本就黏湿的地面上,然后迅速融入泥土。南知意想抬头看路栖鹤,却发现视线里蒙了层浅绿。
下一秒,寒针穿髓般的痛感再次袭来。
她蜷缩得更紧,皮肤下的黑纹在火光下愈发清晰。
“离开……离开这里。”
南知意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后,两眼一翻,彻底不省人事。
*
再次睁眼时,南知意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着青黑色锦缎的床榻上。
身上因毒发而产生的剧痛已经尽数消退。
她艰难地抬了抬酸痛无力的胳膊,身上浮现出的黑纹也早已消失不见。
外堂中传来男人低沉的私语声。
南知意听不清,但第六感让她神经紧绷。
于是女人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蹭到了门口,扶着冰凉的门框,将耳朵紧紧贴在窗纸上。
一道苍老无比的嗓音透过极薄的窗纸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