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老鬼的尸体被拖下山时,天刚蒙蒙亮。云巅的雾散得干净,朝阳从云海深处爬出来,把望云台的青石染成金红色,连地上残留的黑雾痕迹,都被照得发暗,像块晒干的墨渍。
我蹲在老槐树下,看着弟子们清理战场。李叔正用斧头劈着被雾蛊腐蚀的木柴,木屑里还带着焦味,他左手的残指握着斧柄,每劈一下,指节都泛白——昨夜他中了雾蛊,虽被艾草熏醒,却还是虚得很,却硬撑着不肯歇。
“李叔,歇会儿吧,剩下的让他们来。”我递过去一壶热水,壶是粗陶的,还带着余温。
李叔接过壶,猛灌了一口,抹了把嘴,黝黑的脸上笑出褶子:“没事,这点活儿算啥?当年跟盟主守山门,三天三夜没合眼,比这累多了。”他顿了顿,看向云海,“就是可惜了那几个守山门的小子,年纪轻轻,就……”
话没说完,他就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几个倒下的弟子,昨晚还围着我问“穹顶九式”怎么练,现在却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盖着玄铁盟的黑布,再也醒不过来了。
苏凝霜提着药箱走过来,眼眶还是红的,手里的绷带绕了好几圈。“都处理好了,”她声音有点哑,“雾蛊的毒解了,就是几个弟子伤得重,得养些日子。”她蹲下身,帮李叔包扎手上的划伤——刚才劈柴时,他没注意,被木刺划了道口子,还在渗血。
“凝霜,你也歇着,”老者拄着玄铁拐杖走过来,拐杖头的玄鸟纹在晨光里泛着光,“昨晚你被雾蛊迷了心智,又跑了那么远,身子虚。”
苏凝霜摇摇头,继续包扎:“我没事,比起那些倒下的弟子,我这点算什么。”她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点郑重,“对了,雾老鬼说镇武司的大军要来了,我们得赶紧加固山门,还要把天脉图的秘密告诉大家,让大家知道,我们守的不只是玄铁盟,还有整个云巅的安危。”
我点点头,站起身,看向望云台中央的青石。天脉图的纹路在朝阳下清晰可见,像一张铺在石上的网,连着云巅的每一寸土地。“召集所有弟子,”我说,“就在望云台,我要告诉他们一切。”
半个时辰后,望云台挤满了人。玄铁盟的旧部、新收的弟子,还有几个山下赶来帮忙的村民,都站在青石周围,眼神里带着期待和紧张。李叔站在最前面,手里握着斧头,像个随时准备战斗的老将军。
我走上青石,手里拿着父亲留下的罗盘,青铜盘面的玄鸟纹在阳光下闪着光。“大家应该都知道,昨晚雾老鬼来了,”我开口,声音在云巅回荡,“他是镇武司的先锋,他来了,就说明镇武司的大军,很快就会打到云巅。”
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小声议论,眼神里带着担忧。
我继续说:“但大家别怕。因为我们守的,不是一座普通的山,是云巅的天脉。这块青石上的纹路,就是天脉图,它连着云巅的风、雨、雾,连着山下的土地、庄稼,连着我们每个人的根。镇武司想要毁了云巅,就是想断了我们的根,让我们无家可归。”
我举起罗盘,对准天脉图的纹路:“这罗盘,是我爹当年用的,能指明天脉的方向。天脉的中心,就在玄鸟崖下的灵脉洞,那里藏着玄铁晶——它是天脉的灵核,能滋养云巅,也能让我们的劲气变得更强。只要我们守住玄铁晶,守住天脉,就能守住云巅,守住我们的家!”
人群安静下来,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从担忧变成了坚定。李叔率先喊道:“守住玄铁晶!守住云巅!”
“守住云巅!”所有人都跟着喊,声音像惊雷,震得云海都泛起了涟漪。
就在这时,山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我心里一紧,难道镇武司的人来得这么快?
“我去看看!”一个年轻弟子喊道,拔腿就往山门跑。其他人也都握紧了武器,紧张地看向山门的方向。
很快,那弟子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喜色:“不是镇武司的人!是山下的村民,还有……还有当年玄铁盟的旧部,他们听说镇武司要打过来,都来帮忙了!”
我们急忙往山门跑,刚到门口,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手里拿着锄头、镰刀、斧头,还有几个穿着旧玄铁盟劲装的汉子,牵着马,马背上驮着粮食和草药。为首的是山下的村长,手里握着根拐杖,脸上满是风霜。
“林盟主!”村长看到我,快步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我们听说镇武司的人要来了,都来帮忙。当年玄铁盟护着我们,现在,该我们护着玄铁盟了!”
那些旧部也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胡子的汉子,身上的劲装虽然旧了,却洗得很干净,领口的玄鸟纹还能看清。“林盟主,我是当年玄铁盟的斥候,张猛!”他抱拳道,“我听说玄铁盟重建了,就带着兄弟们赶来了。镇武司的人敢来,我们就跟他们拼了!”
看着眼前的人,我的眼眶热了。父亲说得对,玄铁盟不是靠武功撑起来的,是靠人心。这些村民,这些旧部,他们不是江湖人,却愿意为了玄铁盟,为了云巅,拿起武器战斗。
“多谢大家!”我对着他们深深鞠了一躬,“有你们在,我们一定能守住云巅!”
接下来的几天,云巅变得热闹起来。村民们帮着加固山门,用石头和木头垒起了一道高墙,墙头上插着玄铁盟的黑旗,旗上的玄鸟纹在风里飘着,像在展翅。旧部们则教新弟子练武功,张猛带着斥候们去山脚下探查,摸清镇武司的动向。
我每天除了教弟子们练“穹顶九式”,就去灵脉洞看望玄铁晶。玄铁晶的蓝光越来越亮,每次我靠近它,丹田的暖意就会变得更浓,劲气也越来越浑厚。老者说,这是玄铁晶在认主,它知道我是玄铁盟的盟主,愿意帮我守护云巅。
这天午后,我正在灵脉洞练拳。“云炎”式的火焰在掌心燃烧,与玄铁晶的蓝光呼应,整个石室都被照得通红。火焰裹着劲气,打在石壁上,石壁竟没有留下痕迹——我的劲气,比之前强了不止一倍。
“林砚。”苏凝霜的声音从洞口传来,她手里拿着一张纸,脸上带着点凝重,“张猛从山脚下回来,说镇武司的大军已经到了山下的‘落云镇’,领头的是镇武司的副总管,赵狂。”
我心里一沉。赵狂这个名字,我在父亲的手札里见过。他是镇武司的第一高手,一手“裂山掌”练至化境,当年玄铁盟被灭,他就是先锋,杀了很多玄铁盟的弟子。
“他带了多少人?”我问。
“至少五百黑甲卫,还有几十名高手。”苏凝霜递过纸,上面画着落云镇的地形图,“张猛说,他们明天一早就会攻山。”
我接过地形图,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黑点,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通知所有人,”我说,“今晚做好准备,明天一早,我们就在山门迎敌。”
苏凝霜点点头,转身要走,却被我拉住。“凝霜,”我说,“明天战斗开始后,你带着受伤的弟子和村民,去灵脉洞躲着。这里有玄铁晶护着,镇武司的人进不来。”
苏凝霜摇头,眼神坚定:“我不走。玄铁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要和你一起守山门。”
我看着她,知道劝不动她,只能点点头:“好,那你一定要小心。”
这夜,云巅的灯亮了一夜。弟子们在山门口巡逻,村民们帮着搬运石头和滚木,旧部们擦拭着武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定的神色。我和老者、张猛、李叔他们坐在议事厅里,商量着明天的战术。
“山门的高墙虽然坚固,但赵狂的裂山掌能开山裂石,恐怕挡不住他。”张猛皱着眉说,“我们得在山路上设下陷阱,比如绊马索、陷阱坑,拖延他们的时间。”
李叔点点头:“我带几个木工,去山路两边挖陷阱,再放上些削尖的木头,让他们掉进去就别想出来。”
老者拄着拐杖,眼神郑重:“我会在山门后布下‘玄鸟阵’,这是当年玄铁盟的护山大阵,能借天脉的劲气,增强我们的战力。但布阵需要玄铁晶的力量,林砚,明天你得把玄铁晶带在身上,用你的劲气引动阵法。”
我点点头:“好,明天我会带着玄铁晶,和大家一起守山门。”
商量完战术,天已经亮了。朝阳从云海深处升起,把山路染成金红色。远处的落云镇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像闷雷,滚过云巅的山谷。
“来了!”张猛喊道,握紧了手里的刀。
我们急忙往山门跑,刚到门口,就看到远处的山路上,黑压压的一群人,穿着黑色的铠甲,手里拿着刀枪,正朝云巅走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穿着银色的铠甲,手里握着一把大刀,刀身上刻着“镇武”二字,正是赵狂。
赵狂走到山门下,勒住马,抬头看向我们,眼神里满是傲慢:“林砚,识相的就乖乖打开山门,交出玄铁晶,我还能留你全尸。否则,等我攻上山,把你们玄铁盟的人,一个个都砍了,扔到断云崖下喂风!”
我站在山门墙上,手里握着玄铁晶,晶体的蓝光顺着我的手臂往上爬,丹田的暖意变得滚烫。“赵狂,当年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子,今日,我要替他们报仇!”我大喊,劲气顺着声音传出去,震得山路上的碎石都在动。
赵狂嗤笑一声,举起大刀:“报仇?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给我上!拿下云巅,赏黄金百两!”
黑甲卫们呐喊着,朝山门冲来。他们的脚步很整齐,像潮水一样,涌上山路。
“放陷阱!”张猛喊道。
山路两边的弟子们立刻拉动绳子,绊马索弹了起来,绊倒了最前面的几个黑甲卫。紧接着,陷阱坑的盖子被拉开,十几个黑甲卫掉了进去,里面的削尖木头瞬间刺穿了他们的铠甲,惨叫声响彻山谷。
但黑甲卫的人数太多了,陷阱很快就被填满,后面的黑甲卫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上冲。
“放滚木!”李叔喊道。
山门墙上的弟子们推下一根根滚木,滚木顺着山路滚下去,砸倒了一片黑甲卫。但赵狂突然冲了上来,他举起大刀,一刀劈开滚木,木屑飞溅。他的速度很快,像一阵风,转眼就到了山门下。
“裂山掌!”赵狂大喝一声,一掌拍在山门的高墙上。“轰隆”一声,高墙被拍出一个大洞,石头和木头飞溅,几个弟子被砸中,倒在地上。
“不好!”我大喊,从墙上跳下去,手里的玄铁晶蓝光暴涨,运起“云裂”式,拳风裹着蓝光,朝赵狂砸去。
赵狂没想到我会突然跳下来,急忙用大刀格挡。“哐”的一声,拳风与刀身碰撞,赵狂被震得后退几步,惊讶地看着我:“穹顶九式?你竟然练会了!”
“不止练会了,”我冷笑,再次攻上去,拳风更急,“今日,我要用你的血,祭奠玄铁盟的亡魂!”
赵狂也怒了,他举起大刀,刀风裹着劲气,朝我砍来。我运起“云护”式,劲气在身前聚成屏障,挡住了刀风。但赵狂的劲气太强,屏障被震得发抖,我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林砚,小心!”苏凝霜的声音传来,她手里拿着一把剑,朝赵狂刺来。赵狂急忙侧身,剑擦着他的铠甲划过,留下一道痕迹。
张猛和李叔也冲了上来,围着赵狂打。张猛的刀很快,专挑赵狂的破绽;李叔的斧头很沉,每劈一下,都带着风声。赵狂虽然厉害,但被我们围着,也渐渐有些吃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呐喊声,是玄铁盟的弟子们,他们杀了过来,和黑甲卫们混战在一起。山门口的战斗变得激烈起来,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我趁机运起“云炎”式,掌心的火焰裹着玄铁晶的蓝光,朝赵狂的胸口拍去。赵狂没想到我会突然用火焰,急忙后退,却还是被火焰烧到了铠甲,铠甲瞬间变得通红,烫得他惨叫一声,扔掉了大刀。
“就是现在!”老者喊道,他站在山门后,手里握着罗盘,“林砚,引动玄鸟阵!”
我点点头,将玄铁晶举过头顶,丹田的暖意全部涌上去,顺着晶体的蓝光,往四周扩散。蓝光落在山门后的玄鸟纹上,玄鸟纹瞬间亮了起来,一道道蓝色的劲气从地上冒出来,像藤蔓一样,缠住了黑甲卫们的腿。
“这是什么?”黑甲卫们惊慌地喊道,想要挣脱,却被劲气缠得更紧。
玄铁盟的弟子们趁机发起攻击,黑甲卫们一个个倒在地上,惨叫声此起彼伏。赵狂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变得惨白,他知道自己输了,转身就想跑。
“想跑?”我冷笑,运起“踏雪无痕”轻功,追上他,一拳砸在他的后背。赵狂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我踩住了胸口。
“赵狂,当年你杀了那么多玄铁盟的弟子,今日,我要让你血债血偿!”我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林盟主,等一下!”村长突然喊道,他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这是从赵狂的怀里搜出来的,是镇武司总管写给他的。”
我接过书信,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信上写着,镇武司总管根本不是想要玄铁晶,而是想让赵狂引开我们的注意力,趁机派另一队人,从断云崖的小路绕上来,偷袭灵脉洞,毁掉玄铁晶。
“不好!”我大喊,转身就往灵脉洞跑。苏凝霜、张猛他们也跟着我跑,赵狂趁机爬起来,想要逃走,却被李叔一斧头砍倒,再也爬不起来。
我们跑得飞快,刚到灵脉洞附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声。我心里一紧,冲了进去,只见几个穿着黑甲卫衣服的人,正围着几个受伤的弟子打,他们手里拿着火把,想要烧毁玄铁晶。
“住手!”我大喊,冲上去,一拳一个,将黑甲卫们打倒。弟子们见我们来了,都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玄铁晶还在石台上,蓝光依旧,没有被损坏。我松了一口气,走到石台边,拿起玄铁晶,晶体的蓝光顺着我的手掌往上爬,让我浑身充满了力量。
苏凝霜走到我身边,看着地上的黑甲卫尸体,眉头皱了起来:“没想到镇武司这么狡猾,竟然想偷袭灵脉洞。”
“幸好我们来得及时,”老者说,“玄铁晶没事,天脉就没事,云巅就没事。”
我点点头,看向洞外的朝阳。阳光从洞口照进来,洒在玄铁晶上,蓝光和金光交织在一起,像一道彩虹。我知道,这场战斗我们赢了,但镇武司不会善罢甘休,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战斗。
但我不怕。因为我有玄铁盟的弟子,有苏凝霜,有老者,有村民,有所有守护云巅的人。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打垮我们。
我握紧玄铁晶,对着洞外的云海,大声说:“从今日起,玄铁盟会一直守护云巅,守护天脉,守护每一个在这里生活的人。只要有我们在,云巅就永远不会被攻破!”
声音在灵脉洞里回荡,飘向云海深处,像一首永恒的誓言,刻在云巅的每一寸土地上,刻在每一个守护云巅的人心里。
接下来的日子,云巅渐渐恢复了平静。村民们回到了山下,旧部们也留在了玄铁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