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天空,常年被一层稀薄的青灰色灵气笼罩。村落地处偏远,却因地下潜藏的一条低阶灵脉而勉强维系着生机。这条灵脉如同沉睡的巨兽,偶尔翻动身躯,便会给村子带来或福或祸的变化。
时值暮春,本该是灵脉最为温顺的季节,可今日却显得格外反常。
凌昭背着半人高的柴捆,沿着山间小路往村里走。他身形瘦削却挺拔,十六岁的年纪,眉目间已有了几分超越同龄人的坚毅。作为村里唯一的“废脉者”,他早已习惯了村民们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在这个以灵脉为尊的世界,无法感应和吸收灵气的人,注定低人一等。
“听说了吗?矿洞那边又出事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路边传来。
凌昭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靠近议论纷纷的村民。
“灵气又暴动了?这个月都第三次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道。
“比前两次更邪乎,矿洞深处冒红光,整个山洞都在震动,好几个孩子还在里面捡灵石呢!”
凌昭的心猛地一沉。矿洞是村子的命脉,也是最大的危险所在。灵脉暴动时,洞内灵气紊乱,成年人尚且不敢轻易进入,更何况是那些只有七八岁的孩童。
他加快脚步,柴捆随手丢在村口,朝着矿洞方向飞奔而去。
越靠近矿洞,空气中的灵气越是紊乱。原本温和的灵气此刻如同沸腾的水,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灼热感。凌昭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的刺痛——这是废脉者特有的敏感,虽不能吸收灵气,却对灵气的异常变化格外敏锐。
矿洞外围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大家面带忧色,议论纷纷。几位村老站在洞口,面色凝重地布置着简单的防护结界。
“不能进去!”最年长的村老厉声喝道,“灵脉暴动,天意难违,触灵者必遭天谴!我们已经派人去请镇上的灵修大人了。”
“等灵修大人赶到,孩子们早就没命了!”一个妇女哭喊着,她是村里小石头的母亲。
凌昭挤过人群,望向矿洞深处。隐约可见洞内红光闪烁,如同巨兽的瞳孔,散发出不祥的气息。他听到微弱的哭声从深处传来,至少有四五个孩子被困在里面。
“让我试试。”凌昭平静地说。
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有惊讶,有怀疑,也有不屑。
“凌家小子,别添乱!你连灵脉都感应不到,进去不是送死吗?”一个中年汉子粗声粗气地说。
村老眯着眼打量凌昭:“孩子,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不是逞能的时候。”
凌昭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感受着矿洞内灵气的流动。作为废脉者,他花了十六年时间观察、研究灵气的规律,虽不能吸收利用,却比许多低阶灵修更了解灵气的本质。
“东侧有个狭窄的通道,那里的灵气相对稳定。”凌昭指向矿洞一侧,“我可以从那里爬进去。”
村老们交换着眼神,显然在权衡利弊。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从地底传来,矿洞顶部的碎石簌簌落下,洞内的哭声更加凄厉。
“让他试试吧!”小石头的母亲突然跪在村老面前,“总比干等着强啊!”
最终,在村民们的默许下,凌昭深吸一口气,弯腰钻入了矿洞东侧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洞内的景象让凌昭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熟悉的矿道已经完全变了样,岩壁上渗出诡异的血红色灵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腥味,每吸一口气,肺部都像是被火烧一样疼痛。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爬行,凭借多年来对矿洞地形的熟悉,避开了几处灵气特别狂暴的区域。
“有人吗?”凌昭喊道,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
微弱的回应从前方传来:“凌昭哥哥...我们在这里...好难受...”
是村东头的小花,声音虚弱得让人心疼。
凌昭加快速度,终于在一处较为宽敞的洞穴中找到了五个蜷缩在一起的孩子。他们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显然是受到了狂暴灵气的侵蚀。
“别怕,我带你们出去。”凌昭安抚着孩子们,同时迅速检查他们的状况。除了受到惊吓和轻微灵气中毒外,并没有明显外伤。
然而,就在他准备带领孩子们沿原路返回时,一阵更强烈的震动袭来,通道顶部坍塌,堵死了来时的路。
“完了...我们回不去了...”一个稍大点的男孩绝望地说。
凌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发现另一条通往主矿道的路尚未完全堵死,但那条路上涌动的灵气更加狂暴,血红色的雾气几乎凝成实质。
“跟我来,抓紧彼此的衣服,不要松手。”凌昭拉起最小的孩子,毅然走向那条危险的道路。
每向前一步,灵气的压力就增强一分。凌昭感到自己的皮肤像是被无数细针穿刺,耳中嗡嗡作响,视线也开始模糊。这就是灵修们日常感受的灵气吗?为何如此痛苦?
“凌昭哥哥,你的鼻子...”小花惊恐地指着他的脸。
凌昭抬手抹去,指尖染上一片鲜红。不仅是鼻子,他的眼角、耳朵也开始渗出血丝。废脉者的身体,本就不该暴露在如此浓郁的灵气中。
“我没事,继续走。”凌昭咬紧牙关,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主矿道,看到洞口透出的微光时,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前方道路被一块巨大的落石完全堵死,而身后的路也在连续的震动中彻底坍塌。
他们被完全困住了。
更可怕的是,矿洞深处的灵气突然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血红色的雾气越来越浓,孩子们开始剧烈咳嗽,面色由白转青,这是灵气中毒加深的迹象。
凌昭感到一阵绝望。难道今天真要葬身于此?他死了无所谓,反正他这条命十六年前就该终结,是养父母从河边捡回了他这个被遗弃的婴儿。可是这些孩子...
“不,绝不能放弃!”凌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想起了自己偷偷研究多年的引灵之法。作为废脉者,他无法像正常灵修那样引导灵气循环,但有一种古老的禁忌之术记载,即使是废脉者,在生死关头也可以强行引灵入体,以燃烧生命为代价,获得短暂的力量。
村老们常说“触灵者必遭天谴”,但现在,凌昭已顾不了那么多。
“孩子们,退后一点。”凌昭平静地说,随后闭上双眼,开始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强行引导周围狂暴的灵气。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废脉者的身体如同密封的容器,灵气在周围流动,却无法进入分毫。
凌昭不放弃,集中全部意志,想象自己的身体是一个空洞,邀请那些狂暴的灵气涌入。痛苦加剧了,他感觉自己的经脉像是被生生撕裂,鲜血从七窍中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时,体内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碎裂声,仿佛某种枷锁被打破了。
一瞬间,狂暴的灵气如决堤的洪水,涌入他干涸的经脉。凌昭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无数利刃切割,又像是被投入熔炉锻造,痛苦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也随之而来——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灵气的存在,那是一种既痛苦又奇妙的体验,仿佛盲人第一次见到光明,聋子第一次听到声音。
“啊!”凌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双手猛地向前推出。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血红色的灵气竟然听从了他的引导,凝聚成一道微弱的光盾,暂时阻挡了更多灵气的涌入,为孩子们创造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
但凌昭的代价是惨重的。他单膝跪地,全身剧烈颤抖,鲜血不断从七窍中滴落,在尘土中绽开一朵朵凄艳的红花。
意识逐渐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凌昭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奇异的景象——
一柄断裂的古剑悬浮在虚无之中,剑身布满裂纹,却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剑柄上刻着两个古老的字符,他不认识,却莫名明白它们的含义:葬渊。
同时,一个模糊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温柔而悲伤:“孩子,忍住...别让它醒来...”
这声音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熟悉感,让凌昭想起梦中经常出现的那个模糊身影。
“你是谁?”凌昭在意识中问道。
没有回答,只有断剑的图像和那句警告在脑海中回荡。随后,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
......
当凌昭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村中的医馆里。窗外已是黑夜,油灯在墙角投下摇曳的光影。
“他醒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叫道。
很快,村老和几位村民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有关切,有感激,也有难以掩饰的恐惧。
“孩子们...怎么样了?”凌昭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得像是有砂纸摩擦。
“都救出来了,只有些轻伤,休养几天就好。”村老语气沉重,“倒是你...感觉如何?”
凌昭试着活动手指,全身立刻传来撕裂的疼痛,但他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我还好。”
村老深深看了他一眼:“灵修大人来看过了,说你强行引灵,本应经脉尽断而亡...可奇怪的是,你的体内似乎有某种力量保护了心脉。”
凌昭心中一震,想起了那个关于封印和断剑的幻觉。
“凌昭,”村老的声音压得更低,“你引灵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凌昭犹豫了一瞬,最终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当时只想着救孩子们出来。”
村老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失望:“好好休息吧,这几天不要动用任何灵力。等你好些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关于你的身世。”
这句话让凌昭的心跳骤然加速。十六年来,村老从未主动提起过他的来历,每次询问,总是以“河边捡到的孤儿”一带而过。
待众人离去后,凌昭独自躺在黑暗中,尝试感应体内的变化。那一瞬间引灵入体的感觉还残留在记忆中,虽然痛苦,却也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力量”的存在。
他轻轻抬手,集中精神,指尖竟然真的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气光点,虽然转瞬即逝,却足以证明一件事——他不再是完全的废脉者了。
“别让它醒来...”那个神秘女声的警告再次在耳边响起。
凌昭握紧拳头,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无论体内封印着什么,无论前路多么危险,他都要揭开身世之谜,掌握自己的命运。
窗外,夜空中的星辰异常明亮,其中一颗血色星辰格外耀眼,它的光芒洒落在青石村上空,如同注视着一场即将席卷九界的风暴的起点。
而在地底深处,那条灵脉的异动并未停止,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开始向着某个中心点汇聚——那个点,正是凌昭昏迷前所在的位置。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