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玉适时垂下头,声音带着一丝惶恐:
“公主明鉴……那日小叔叔相救,不过是恰巧路过。”
她绞着衣袖,声音愈发轻细:
“小叔叔最重门风,若是出了意外,传出去对孟家名声不好,这才……”
阮如玉微微抬起眼眸:
“其实那日后,小叔叔便很少与如玉说话了。想来是觉得如玉行事不慎,险些酿成大祸,心中不悦……”
殊嫣公主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轻笑一声:
“你们中原人就是心思太重。在草原上,救命之恩当以真心相报,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公主说的是。”阮如玉温顺垂眸。
殊嫣公主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站起身,红裙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度:
“罢了,看来从你这儿是问不出什么了。”
“不过本公主既然看上了他,就一定会弄明白他的喜好。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阮如玉笑着恭敬地福了福身:
“公主殿下这般诚意,想必小叔叔一定会被感动的。”
殊嫣公主闻言,那双明亮的眸子在阮如玉身上转了转,忽然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
她伸手拍了拍阮如玉的肩,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北戎人特有的爽利:
“好!既然你如此坦诚,那本公主就交你这个朋友了!”
她说着,从手指上取下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
“今天打扰你了,这个给你,在我们北戎,交换信物就是朋友了。”
阮如玉连忙推辞:
“公主厚爱,如玉不敢……”
“拿着!”
殊嫣不由分说地将戒指塞进她手里,歪头打量着阮如玉:
“你这般整日闷在府里怎么行?回头本公主给你下帖子。”
阮如玉握着那枚尚带体温的银饰,恰到好处地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公主厚爱,如玉感激不尽。只是如玉还在守制期间,恐怕不便……”
“守制怎么了?”
殊嫣不以为然地摆手,
“在我们北戎,逝者已矣,生者更要好好活着。你放心,本公主自有分寸,定会找些有意思的活动,把你和孟淮止都叫上。”
她说着已走到门边,忽然回头眨了眨眼:
“等着本公主的帖子!”
待那抹火红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阮如玉缓缓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戒指,红宝石在晨光中折射出灼目的光芒。
“娘子,这北戎公主行事也太随性了。”
挽秋端着刚温好的茶走进来,见阮如玉仍握着戒指发呆,忍不住低声道,
“今日的事,孟大人那边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多想?”
阮如玉将戒指轻轻放在妆台上,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微扬:
“正是要让他知道才好。”
挽秋不解:“娘子的意思是?”
“你以为这位公主今日前来,当真无人知晓?”
阮如玉执起玉梳,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长发,
“这京城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公主这般来访,此刻早便传到小叔叔耳中了。”
她转身看向挽秋,眸光流转:
“你且去前院透个话,就说北戎公主赏了我一枚红宝石戒指。”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阮如玉正坐在窗前绣着帕子,就听见外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不容错辨的威严。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绣绷,整理了下衣襟。
果然,下一刻孟淮止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他今日身着月白色常服,衬得面色愈发冷清。
“小叔叔。”
阮如玉起身行礼,姿态柔顺。
孟淮止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妆台那枚红宝石戒指上:
“听说今日殊嫣公主来过了?”
“是。”
阮如玉垂眸,
“公主殿下赏了这枚戒指,如玉推辞不过……”
“你倒是与她投缘。”
孟淮止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过……北戎公主身份敏感,你与她,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
阮如玉闻言,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微微仰起脸,眼中带着一种天真又无畏的神气:
“小叔叔是担心如玉给府里惹麻烦么?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却率真可爱,待人全无架子。”
“她还说……要邀我同游呢。”
孟淮止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同游?”
“公主说会找些有意思的活动。”
阮如玉轻声细语,
“还特意问起小叔叔的喜好,说……若是您能同往,定然更加尽兴。”
孟淮止沉默片刻,忽然向前一步。
他身量很高,投下的阴影将阮如玉完全笼罩:
“你似乎,”
他低下头,目光锁住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磨出,
“很乐于促成我与公主的交游?”
阮如玉下意识地后退,后背轻轻抵在窗框上:
“如玉……不敢妄言促成。只是觉得,公主殿下金枝玉叶,性情又这般明媚如火,若……”
“若什么?”
孟淮止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阮如玉垂下头,露出纤细的脖颈:
“若小叔叔能与公主多些往来,或许……或许也是一桩美事。”
“美事?”
孟淮止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冷意,
“你可知北戎如今内斗不断,这位公主前来和亲,背后牵扯着多少利益?”
阮如玉指尖微颤。
她当然知道——
前世的殊嫣公主最终嫁给了六皇子,也正是北戎一派与六皇子结盟的明证。
但这些,不该是现在的她能知道的。
“如玉不知……”
她适时地流露出惶恐,像受惊的小鹿,眼神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掠过一丝狡黠,
“如玉只是……只是觉得公主待小叔叔一片真心,实在难得。小叔叔身边,也该有位像公主这般鲜活明亮的人陪伴才好。”
这话像一枚精准的针,刺破了他惯常的冷静。
孟淮止的眸色骤然深沉,猛地抬手——
并非触碰她,而是重重撑在她耳侧的窗框上,发出沉闷一响,将她彻底困于方寸之间。
“阮如玉,”
他连名带姓唤她,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怒气,
“你今日与公主相谈甚欢,可曾想过,若我当真娶了她,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