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江晚絮打车,回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家”。
江家别墅……
这栋房子,是母亲当年的陪嫁。
可她在这个家里,却活得连个佣人都不如。
她站在雕花的铁门外,看着里面灯火通明,仿佛一个与她无关的世界。
深吸一口气后,她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江芊妤。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小脸苍白,眼睛红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看到江晚絮,她先是瑟缩了一下,随即又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姐姐……你回来了。”
那声音,怯生生的,带着颤音。
江晚絮懒得理她,径直走了进去。
客厅里,江父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呀,晚絮回来了,快,快进来!”
那热情的姿态,仿佛之前将她赶出家门的不是他一样。
江明宇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到她的瞬间,就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眼神里满是鄙夷和不屑。
江明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只有江明哲站起身,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犹豫两秒后开口,“晚絮,你身体……还好吗?”
“死不了。”
江晚絮淡淡地回了三个字,便在离他们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三个字,让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江明宇“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她骂道:“江晚絮你什么态度!让你回来是给你脸,你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明宇!”江父立刻呵斥道,“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
他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江晚絮说,“晚絮啊,你二哥就是这个臭脾气,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一个经典的“红白脸”戏码,江晚絮看都懒得看。
她只是觉得累。
很快,阿姨把饭菜端上了桌。
满满一桌子,确实是她从前爱吃的菜。
水晶虾饺,糖醋小排,蟹粉狮子头……
只可惜,能将这些菜做得合她口味的李阿姨,早就在三年前,因为“不小心”撞见江芊妤偷换她的实验数据,而被江家找了个由头辞退了。
“来来来,晚絮,多吃点,看你瘦的。”
江父一边说,一边给她夹了一筷子糖醋小排。
江晚絮面无表情地看着碗里那块颜色过深、明显火候没掌握好的排骨,半天没有动作。
饭桌上的气氛,尴尬又诡异。
江父咳了一声,没话找话地开口,“晚絮啊,你这次的那个论文……真是……真是给咱们江家争光了。你不知道,你王伯伯李叔叔他们,都打来电话恭喜我,说我养了个好女儿。”
他脸上带着得意。
仿佛江晚絮不眠不休,拼了命换来的成果,是他江家的功劳。
江明宇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接话:“是啊,争光了。光都争到国外去了,现在眼界高了,怕是瞧不上我们这座小庙了吧?”
他这话,明着是讽刺,暗地里,却是在指责江晚絮攀上了高枝忘了本。
江明泽放下了筷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端出了长兄的架子。
“晚絮,你二哥说话虽然不好听,但道理是这个道理。”
“做人,最重要的的是要懂得感恩。江家养你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现在有了成就,更应该想着怎么回报家族,而不是闹脾气、耍性子,让外面的人看我们家的笑话。”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义正言辞。
仿佛江晚絮之前所受的一切委屈,都只是“闹脾气”,而她现在不肯“回报”家族,就是忘恩负义。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江芊妤,忽然低低地啜泣了一声。
她放下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对不起……都怪我……”
“要不是因为我,姐姐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也不会跟家里闹成这样……”
“大哥二哥,你们别说姐姐了,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她一哭,瞬间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江父立刻心疼地皱起了眉,“芊妤,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别胡思乱想。”
江明宇更是直接拍了桌子,怒视着江晚絮,“你看看你把芊妤逼成什么样子?!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你非要这么刺激她吗?江晚絮,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江明泽也赶紧递了张纸巾过去,温声安慰道:“芊妤,不关你的事,是有些人心胸狭隘,见不得你好。”
江晚絮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多么熟悉啊。
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是这样。
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谁对谁错。
只要江芊妤一流眼泪,所有的天平,都会瞬间向她倾斜。
而她江晚絮,永远是那个被指责,被唾弃的恶人。
她曾经为此声嘶力竭的便结果,痛苦地嘶吼过,也绝望地哭泣过。
可现在,她看着眼前这拙劣的表演,心中只剩下一片平静。
就像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三流伦理剧。
她拿起筷子,夹起那块糖醋小排,放进了嘴里。
慢慢地咀嚼。
太甜了,甜得发腻。
酱油也放多了,咸得发苦。
真难吃。
她又夹了一口米饭,就着这难吃的排骨,机械地咽了下去。
她吃得很慢,很安静。
仿佛一个真正的局外人,将自己彻底隔绝在了这场闹剧之外。
她的沉默,让江家人的指责和安慰,瞬间就显得滑稽和可笑。
他们就像一群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而台下唯一的观众,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
渐渐地,江芊妤的哭声小了。
江明宇的咒骂也停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沉默吃饭的江晚絮,心里升起一股的憋闷和烦躁。
她怎么不哭了?
她怎么不闹了?
她怎么不为自己辩解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所适从。
终于,江晚絮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米饭。
她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然后,她缓缓地放下了筷子。
筷子与瓷碗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平静地扫过桌上的每一个人。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唯一一个从头到尾没有说过重话,却也同样选择了袖手旁观的江明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