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做以前,江晚絮一定会声嘶力竭地去辩解,去争吵,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现在……
她连一丝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觉得,无比的疲倦,和彻骨的可笑。
她想起过去无数次徒劳的辩解,想起他永远偏袒江芊妤的眼神,想起自己被推下楼梯时他冷漠的脸。
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偏见,真的可以根深蒂固到这种地步。
她不配拥有才华。
她所有的成就,都一定是为了针对江芊妤。
真是……可笑至极。
江晚絮没有争辩。
没有解释。
甚至没有力气愤怒。
在叶寒喋喋不休的指责中,她只是抬起发软的手指,从苏洛敏手中拿过手机,轻轻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挂断键。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忙音。
叶寒所有的斥责,戛然而止。
他愣住了。
他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这……是江晚絮第一次,主动挂断他的电话。
没有哭闹,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反驳。
就是这样,用一种近乎轻蔑的沉默,彻底地切断了与他的所有交流。
这种彻底的、不屑一顾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具冲击力。
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脏。
江晚絮。
那个把他当成全世界的女人。
那个无论他怎么冷待,都会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凑上来的女人。
那个只要他皱一下眉,就会紧张的手足无措的女人。
她竟然,挂了他的电话。
在他质问她的时候。
在他为芊妤讨公道的时候。
她甚至,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被她痛骂一顿还要让他难以忍受。
仿佛他叶寒在她江晚絮的世界里,已经沦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笑话。
他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却找不到任何出口。
他想再打过去,狠狠地质问她这算什么态度。
可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怕什么?
是怕她再挂一次?
还是怕,听到她那把什么都不在乎的、清冷到极致的声音?
叶寒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不敢。
苏洛敏的公寓里。
江晚絮挂断电话后,便又昏沉地睡了过去。
高烧让她的大脑像一团被煮沸的浆糊,混沌,迟钝。
苏洛敏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地对着手机骂了一句:“人渣!”
她想也不想地将叶寒的号码,彻底拉黑。
从此山高水远,再无瓜葛。
手机刚放下,屏幕又亮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京市本地号码。
苏洛敏皱起眉,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记者,想直接挂断。
“等一下……”
床上的江晚絮却忽然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的眼睛并没有睁开,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
“给我……”
苏洛敏有些不解,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江晚絮没有看屏幕,只是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划开了接听键。
她将手机放在耳边,没有出声。
听筒里,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像是在酝酿情绪。
随即,一个男人刻意放得温和,却依旧透着一股居高临下味道的声音,响了起来。
“晚絮啊……是爸爸。”
江晚絮的嘴角,无声地向上勾起了一抹细微的、冰凉的弧度。
爸爸?
多么遥远又可笑的称呼。
她还以为,这个人,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叫江晚絮。
“嗯。”
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
电话那头的江父,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又顿了一下。
在他预想中,她要么是受宠若惊,要么是哭诉委屈。
但这一个冷淡的“嗯”,却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个……网上的事情,爸爸都看到了。”江父清了清嗓子,继续扮演着慈父的角色,“你……受委屈了。”
“之前,是家里人误会你了。”
“爸爸在这里,替你哥哥们,还有芊妤,跟你道个歉。”
江晚絮在心里冷笑。
道歉?
在她被江明宇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打的时候,他在哪里?
在她被江明泽指着鼻子,骂她不知廉耻给江家丢人的时候,他在哪里?
在她被江芊妤陷害,被他们所有人联手推下楼梯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现在,她的论文震惊了世界。
她江晚絮这个名字,成了无数人仰望的存在。
他倒想起来,自己是她爸爸了。
“晚絮啊,你看,你身体也刚好,总在外面住着也不是个事儿。”
“回家来吧。”
“爸爸让阿姨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乌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江父的语气,充满了“宽宏大量”的施舍感。
仿佛他愿意让她回家,是给了她天大的恩赐。
仿佛她之前所受的所有伤害,所有痛苦,都可以用一碗汤,一句“过去了”,就轻飘飘地一笔勾销。
江晚絮听着,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嘱咐她要“听爸爸的话”的画面。
那份生育之恩,如同最后一根看不见的蛛丝,还牵连着她。
也好。
那就回去一趟。
不为和解,不为亲情。
只为,亲手斩断这最后一丝牵连。
也为了看一场早就预知了结局的,滑稽戏。
“好。”她轻声应道。
“什么时候?”
江父大喜过望,连忙道:“就今晚!我让你三哥去接你!”
“不用了。”江晚絮淡淡地拒绝,“我自己过去。”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一旁的苏洛敏,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晚絮你疯了?!你还真要去?”
“那是什么龙潭虎穴你不知道吗?你现在这身体,去了不是任人宰割?”
江晚絮缓缓睁开眼,那双因高烧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里,一片平静。
“洛敏,放心。”
“我不是回去当女儿的。”
“我是回去……当客人的。”
一个,马上就要离席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