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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乌巢火起

    黄河在远处低沉地咆哮,声音闷雷般滚过官渡原野,像是被缚的巨龙在深渊中辗转。

    残月彻底被厚重的乌云吞噬,星子隐匿,天地间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漆黑,正是杀人放火的天赐良机——连老天爷都拉上了厚厚的帷幕,对即将上演的惨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湛的中军大帐,像一座孤岛,锚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与寂静里。帐内的烛火被刻意调暗,只余下三四点豆大的昏黄光晕,在有限的空间里挣扎跳跃。光影幢幢,映照在帐中几人的脸上,勾勒出截然不同的神情,仿佛一幅明暗交织的浮世绘。

    刘湛端坐主位,身姿挺拔如松,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紧绷的肌肉下潜藏的焦灼。他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腰间剑柄上的缠绳。那缠绳因常年汗渍浸润已变得暗沉光滑,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是他此刻保持一丝超脱于战场喧嚣冷静的唯一依仗。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面前那张粗糙的木图上,那个被朱砂狠狠圈出、几乎要戳破木板的的地点——乌巢。

    那里,不仅仅是地图上的一个符号,更是数十万大军的胃囊,是天下权柄即将倾斜的支点。他看着那团刺目的红,仿佛能看到即将燃起的冲天烈焰,能听到粮草被焚毁时的噼啪爆响,能闻到焦糊味和血腥气混合的、代表胜利或者毁灭的气息。他的胃部微微痉挛,是长时间精神高度紧张和压抑兴奋带来的生理反应,但他刚毅的面容上,看不出分毫。

    “咳咳……”一声轻微的、带着点虚弱的咳嗽打破了近乎凝固的沉默。

    是郭嘉。他难得地安静,不像平日那样慵懒中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他靠在一张半旧的胡毯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帐顶,目光似乎穿透了牛皮帐篷,投向了无尽夜空,在捕捉那些根本看不见的星子轨迹。只有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像是有无形的手在那里拧了一个结,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他脑中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许攸献图是真降还是诈败?那卷布防图是否有精心布置的陷阱?甘宁能否如期穿越那片死亡地带?曹孟德那头老狐狸,此刻又在想什么?每一个环节都如同走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一步错,满盘皆输。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轻轻跳动,像是有个小鼓槌在敲打。

    而在帐内最阴暗的角落,贾诩几乎完全融入了阴影。他坐姿端正,如同入定的老僧,只有偶尔端起旁边小几上的茶杯时,衣袖摩擦发出的细微“窸窣”声,才证明那里存在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脸隐藏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唯有在抿茶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快得如同错觉。他在权衡,在计算,在评估着每一个决策可能带来的最坏后果,以及如何在这乱局中,为己方,或者说,为他自身,谋取最大的生存空间与利益。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无论对谁。

    “什么时辰了?”刘湛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这沉闷的空气挤压过一般。他其实知道大概时间,但需要一点声音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等待。

    侍立在帐门旁的亲兵首领陈勇立刻躬身,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回大将军,亥时三刻了。”

    刘湛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烛烟、泥土、皮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从郭嘉那边飘来的药草混合的复杂味道,被他深深压入肺腑,试图将胸中翻涌的杀意与躁动一同按捺下去。“甘兴霸那边……应该已经到位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帐内两位最顶尖的智囊寻求最后的确认,或者说,安慰。

    郭嘉翻了个身,由仰躺变为侧卧,用手肘支起脑袋,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惯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这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有些虚弱,但语气依旧试图保持轻松:“主公放心,甘宁那小子,水里是翻江倒海的蛟龙,陆上是钻营取巧的夜猫子,干这种偷鸡摸狗……哦不,是这种奇袭破敌的勾当,最是在行。您就别瞎操心了,说不定这会儿,他正蹲在哪个芦苇荡里,嚼着草根数蛤蟆,就等咱们这边给他放烟花看呢。”

    他话语轻松,甚至还带着点调侃,但帐内几人都心知肚明,甘宁此行,凶险万分。那卷来自许攸的乌巢布防图,真假难辨,可能是指引胜利的捷径,更可能是通往地狱的集体请柬。派往乌巢方向的疑兵,此刻想必已经“恰到好处”地被袁军哨探发现,正像挥舞着红布的斗牛士,吸引着袁绍主力的目光和兵力。而真正的杀招——甘宁率领的五千精选死士,则需像幽灵般,借助夜色和地形的掩护,穿越双方犬牙交错、哨卡林立的防线,潜入那片标注着粮草重地、却也可能是龙潭虎穴的死亡区域。任何一个意外,一声犬吠,一道不该出现的反光,甚至某个士兵忍不住的咳嗽,都可能让这支奇兵暴露,万劫不复。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如同雨点敲打在厚厚的落叶上。

    “报——!”一声刻意压抑却难掩兴奋的短促声音在帐外响起。

    帐帘被迅速掀开一道缝隙,一名满身露水、衣衫被夜雾打湿的斥候闪身而入,带进一股凉飕飕的潮气。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轻微的颤抖:“大将军!北路疑兵已按计划与袁军前哨接触,袁军大队人马正被成功引向乌巢东南方向!曹军营寨方向,灯火比平日明亮许多,哨骑活动频繁,似有异动,但至今未见一兵一卒出营!”

    刘湛与郭嘉、贾诩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尽管极力克制,但三人眼中都有一闪而过的精光。鱼饵已下,鱼儿开始试探性地咬钩了。而曹孟德,这头狡诈的狐狸,果然在隔岸观火,不到最后时刻,看不到绝对的利益或者危险,他绝不会轻易亮出爪牙。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入场时机,或者,等一个收拾残局的机会。

    “再探!严密监视曹营一举一动,尤其是其骑兵动向!”刘湛沉声下令,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有力。

    “得令!”斥候领命,再次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

    帐内重新归于沉寂,但空气中的紧张感并未消散,反而因为消息的确认而更加浓稠。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像是被拉长的蛛丝,粘稠而缓慢。刘湛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动的声音,沉稳有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木图,手指无意识地在乌巢那个红圈周围画着圈。郭嘉重新躺了回去,闭着眼睛,但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显示他大脑仍在高速运转。贾诩则不知何时又端起了茶杯,小口啜饮着,仿佛杯中不是已微凉的茶水,而是琼浆玉液。

    帐外,秋风似乎更疾了些,呼啸着卷动旌旗,发出“猎猎”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呜咽,又像是催命的战鼓,一下下敲在心头。

    ……

    与此同时,乌巢。

    这里并非什么险峻关隘,只是一片地势略低、靠近水源的洼地,被袁绍选中,修建了连绵起伏的临时粮囤和营寨。巨大的草垛和粮囤如同一个个沉睡的、臃肿的巨兽,密密麻麻,匍匐在洼地之中,在浓重的夜色下显出模糊而庞大的轮廓。空气中本该弥漫着新麦和干草令人安心的清香,但此刻,更多的却是从守军营地那边随风飘来的、劣质酒浆的酸腐气和一阵阵此起彼伏、如同比赛般的鼾声。偶尔有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或是巡夜士兵脚踩在碎石上发出的轻微“嘎吱”声,更反衬出这片后勤重地异样的“宁静”。

    守将淳于琼,早已被郭嘉那句精准如刀的“嗜酒无备”言中。此刻,他正在自己的中军大帐里,搂着一个半空的酒坛,睡得如同死猪一般。帐内酒气冲天,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臭和某种说不清的糜烂气息,令人作呕。他肥胖的身躯摊在胡床上,鼾声如雷,时而夹杂着几句模糊不清的梦呓,大抵是“喝……再满上……”之类。案几上杯盘狼藉,残羹冷炙引来了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圈。两个亲兵靠在帐门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其中一个的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大多数守军也因主将的放纵而彻底松懈下来。除了营寨边缘那些不得不设立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岗哨,多数士卒早已钻回营帐,进入了梦乡。他们或许在梦里回到了河北老家,见到了妻儿老小,或许在梦里升官发财,唯独没有梦见即将到来的死神。零星的巡逻队拖着疲惫的步伐,无精打采地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走,脚步虚浮,眼神涣散,他们更多的注意力是在抵抗深秋夜间的寒意和浓重的睡意,而不是警戒可能的敌人。有人甚至偷偷缩到背风的粮囤后面,掏出怀里藏着的、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酒壶,抿上一口,驱驱寒气,也驱驱这无聊透顶的守夜时光。

    “妈的,这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一个缩着脖子的巡逻兵低声抱怨,朝手心哈着热气。 “知足吧,总比在正面战场上跟那帮杀才拼命强。”另一个年长些的士兵哑着嗓子回应,眼睛警惕地扫过黑漆漆的远方,但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守粮草,可是美差。” “美差?哼,淳于将军倒是快活,苦了咱们兄弟喝西北风……” 他们的交谈声很低,很快就被风声淹没。

    ……

    在距离乌巢营寨不到三里的一片茂密芦苇荡中,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死寂,连秋虫都仿佛噤声。冰冷的露水浸透了每一片芦苇叶,也浸湿了潜伏在此的每一个士兵的衣甲。寒意如同细密的针,透过皮革和布料,刺入肌肤,深入骨髓。但没有人在意,甚至没有人动弹一下去驱散这寒意。他们如同蛰伏在泥水中的鳄鱼,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连呼吸都放到最轻、最缓。

    甘宁和他麾下的五千死士,就在这里。

    他们人衔枚,那粗糙的木棍或铜片压在舌上,阻断了任何可能发出的声音。马匹的铃铛早已摘下,马蹄也用厚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所有可能反光的兵刃,无论是刀剑还是枪头,都用厚厚的深色布条缠绕包裹。他们静静地趴着,蹲着,或借助芦苇和土坡隐蔽着身形,如同一尊尊冰冷的雕塑。只有那一双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睛,燃烧着狂热的、近乎虔诚的火焰,紧紧盯着远方那片隐约可见灯火的营寨方向。那火焰,是功勋,是财富,是洗刷屈辱的机会,是乱世中博取出身的渴望,足以驱散任何肉体的寒冷与不适。

    甘宁趴在一个略高的土坡后面,半人高的芦苇恰好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身形。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感受到一种混合着泥土和青草味的腥气。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夜枭,穿透层层夜幕,死死锁定着乌巢营寨的轮廓,尤其是那几个看似防守松懈的区域——这是那卷布防图上标注的,希望它不是阎王爷的请帖。他手中紧握着一支特制的箭矢,箭簇比寻常箭矢粗大,上面紧紧缠绕着浸透了火油、又用防火布包裹的棉絮,此刻尚未点燃,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这将是点燃胜利,也可能是点燃他自己性命的第一把火。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搏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狩猎前的兴奋和躁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握弓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指关节有些酸胀。

    时间在这里流逝得格外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突然,靠近芦苇荡边缘,一个如同狸猫般敏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动作轻盈利落,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迅速匍匐到甘宁身边,压低声音,那声音因为极度的压抑和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将军!信号!南边!三支火箭!”

    甘宁猛地抬头,脖颈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循着亲兵所指的方向,望向南边遥远的夜空。

    果然!在那片墨黑的天幕下,三支带着橘红色尾焰的火箭,呈标准的品字形,短暂而决绝地撕裂了沉重的夜幕,划出三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线,随即光芒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足够了!那是中军大帐发出的,不容置疑的总攻信号!

    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头顶,甘宁感觉自己的耳朵里都在轰鸣。他猛地站起身,尽管依旧压低了嗓音,但那声音里蕴含的悍勇、决绝和煽动力,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瞬间在周围每一个死士的心中激荡起狂澜!

    “儿郎们!”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听见了吗?主公在看着我们!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就在今夜!随我杀进去,烧光袁绍老儿的命根子!让河北那群旱鸭子土鳖,明天早上起来,只能他娘的喝咱们的洗脚水!”

    没有震天的怒吼回应,五千人压抑已久的战意和杀气,化作一片低沉如闷雷滚过原野的“杀”声!这声音汇聚在一起,虽不响亮,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仿佛地底岩浆在奔涌。

    没有激昂的战鼓,没有嘹亮的号角,这支死亡的尖兵,如同暗夜中无声涌出的黑色潮水,瞬间动了起来!他们按照事先反复演练好的方案,分成数股,如同几把淬毒的匕首,沿着事先侦查好的、防守相对薄弱的路径,精准而迅猛地扑向那片尚在沉睡中的乌巢营寨!

    战斗,在几乎瞬间爆发!

    外围那些昏昏欲睡的岗哨,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黑暗中袭来的到底是什么,就被如同鬼魅般贴近的摸哨好手用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割断了喉咙,只能发出几声轻微的“嗬嗬”声,便软倒在地,温热的鲜血迅速渗入冰冷的地面,只留下淡淡的腥气。几个试图反抗的,也被迅疾无比的短刃解决,过程快得几乎令人反应不过来。

    甘宁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又如同扑向猎物的猛虎。他手中那对短戟在微弱的光线下划出致命的弧光,所过之处,刚刚被惊醒、衣甲不整甚至赤手空拳从营帐中冲出来的袁军士卒,如同被狂风刮倒的稻草人,惨叫着倒下。鲜血喷溅在他冰冷的甲胄和满是杀气的脸庞上,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更加兴奋。

    “快!第一队、第二队,阻击援兵!第三队到第六队,放火!给老子烧!烧光这些粮囤!一个不留!”甘宁一边挥舞双戟将一个试图组织抵抗的袁军低级军官劈翻,一边朝着身后怒吼,声音在混乱的厮杀声和逐渐响起的惊恐叫喊中依然清晰可辨。

    他猛地停下脚步,将手中那支特制的火矢从箭囊中抽出,旁边一名亲兵立刻默契地用火折子点燃了箭簇上的包裹物。“呼”地一下,火焰腾起,映照出甘宁因极度兴奋而有些扭曲的脸庞,那双眸子里跳动着比眼前火焰更加炽烈的野心和战意。

    他张弓搭箭,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弓弦被拉成满月,瞄准不远处一个如同小山般巨大的、覆盖着厚厚毡布的粮囤。

    “袁本初!老子给你送温暖来了!”他狞笑一声,手指松开。

    “咻——嘭!”火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扎入了粮囤的侧面!浸透火油的箭矢瞬间引燃了干燥的粮草和毡布,火苗先是微弱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如同获得了生命般,“呼”地一下窜起老高,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四周蔓延开来!

    这仿佛是一个点燃地狱之火的信号!

    紧随其后的数千名死士,纷纷将携带的火油罐奋力抛向视线所及的每一个粮囤、草垛!或是将早已准备好的、点燃的火把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投出!

    “轰!”

    “噼里啪啦——!”

    霎时间,乌巢变成了真正的火的海洋!冲天的烈焰如同无数条狂暴的火龙,从一个个粮囤、草垛中腾空而起,疯狂地扭动、攀升,贪婪地舔舐着漆黑的夜空!炽热的气浪翻滚着向四周扩散,将方圆数里照得亮如白昼,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在强光下无所遁形。浓烟如同巨大的狼烟柱,滚滚上升,直冲云霄,那呛人的焦糊味混合着粮食被烧焦的奇异香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远处黄河那低沉的咆哮声,此刻似乎彻底被这大火燃烧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噼啪声、爆裂声,以及人类垂死前的惨嚎声所淹没、所覆盖。

    “走水了!敌袭!敌袭!快救火啊!”凄厉的、变调的警报声此刻才姗姗来迟,但在如此炼狱般的景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瞬间就被各种巨大的声响吞没。整个乌巢营寨彻底陷入了末日般的混乱,守军哭爹喊娘,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有些人甚至慌不择路地冲向火海,或者被同伴撞倒踩踏。试图组织救火的小股部队,往往还没靠近火场,就被甘宁手下凶狠的阻击队伍冲散、砍杀。秩序彻底崩溃,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中军大帐内,淳于琼被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兵连摇带晃,终于从酒精制造的深度昏迷中勉强挣脱出来。 “将……将军!不好了!敌袭!粮仓……粮仓着火了!”亲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 淳于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头痛欲裂,随即就被帐外那映照进来的、如同白昼般的红光和震耳欲聋的喧嚣所惊醒。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帐门口,掀开帐帘一看—— 映入眼帘的,是如同阿鼻地狱般的景象!冲天的火光,翻滚的浓烟,四处奔逃惨叫的士兵,还有那些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般凶狠砍杀的敌方士兵…… 淳于琼的胖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完……完了……全完了……”他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身体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亲兵们奋力架起他,也顾不上他是否披挂铠甲,甚至连他的佩剑都忘了拿,连拖带拽,仓皇地向着与火势相反的方向,也是他们认为的安全方向逃去,背影狼狈如丧家之犬。

    甘宁在火海中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炽热的火焰烤焦了他的发梢,熏黑了他的脸庞,但他毫不在意,反而放声大笑,笑声在火场的爆裂声中显得格外狂放不羁:“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袁本初,老子这份‘厚礼’,你可还满意?!够不够暖和?!不够还有!”

    他一边指挥部下继续扩大火势,狙杀任何试图反抗或救火的敌人,一边用那双跳动着火焰的眸子扫视着这片由他亲手创造的炼狱,心中充满了毁灭的快感和对功勋的热切期盼。他甚至抽空从一个被踹翻的袁军营帐旁,捡起一个半碎的酒坛,晃了晃,里面居然还有小半坛酒,他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劣质的酒液混合着烟灰和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喉咙,却让他感觉更加酣畅淋漓。

    “儿郎们!加把劲!烧得再旺些!让袁绍老儿在几十里外都能看到咱们给他点的天灯!”

    ……

    乌巢火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又像是被那冲天的烟柱和火光自身所广播,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官渡战场。

    袁绍的中军大帐,原本气氛虽然紧张,却还保持着一种大军统帅的威严和秩序。袁绍正与谋士郭图、审配等人商议,如何调兵遣将,将那只胆大包天、竟敢偷袭乌巢的刘湛部队包围歼灭,一雪前耻。

    “主公,依我看,此乃刘湛疑兵之计,意在调动我军,其主力必有后手……”审配捻着胡须,谨慎地分析。 “不然!”郭图打断道,“乌巢乃我军根本,不容有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速派精锐驰援……”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几乎是摔进了大帐,他衣衫褴褛,满脸烟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奔跑而嘶哑变形:“报——主、主公!大事不好!乌巢……乌巢方向火光冲天!疑似……疑似遭敌军重兵偷袭,粮仓……粮仓尽数起火!” “什么?!”袁绍手中的那柄平日里爱不释手的羊脂玉如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从主位上站起,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乌巢……乌巢火起?!你……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尖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千真万确啊主公!北边……北边整个天都红了!”斥候带着哭腔喊道。 乌巢存粮,关乎全军命脉!一旦有失,数十万大军将不战自溃!这个念头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袁绍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主公!主公保重身体!”郭图、审配等人也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袁绍。 “快!快!传令!派兵!救援乌巢!立刻!马上!”袁绍猛地推开搀扶他的人,歇斯底里地吼道,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愤怒,他的五官都有些扭曲,“颜良!文丑!张郃!高览!给我去!把乌巢夺回来!把偷袭的贼子碎尸万段!快去!!” 他的声音在巨大的营帐中回荡,却掩饰不住那深处的颤抖和绝望。整个袁军大营,因为这道消息,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蚁穴,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之中。各级将领奔走呼号,士兵们惊慌失措,原本严整的阵营开始出现骚动。

    ……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刘湛军营。

    当北方天际被那映红半边天的火光彻底点亮时,所有等待已久的将士们都看到了那象征着胜利和希望的信号!

    望楼上的哨兵用尽全身力气,敲响了代表总攻的牛皮战鼓!“咚!咚!咚!咚!”鼓声如同沉重的惊雷,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瞬间传遍了整个军营!

    蓄势待久的黑色洪流,如同终于挣脱了枷锁的猛兽,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刘湛“锵”一声拔出腰间佩剑,那剑身在远方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妖异而炽烈的红芒。他剑锋直指因乌巢火起而必然陷入混乱和恐慌的袁绍大营方向,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充满了无匹的自信和决绝,响彻在每一个士兵的耳边:

    “将士们!袁绍粮草已焚,敌军军心已乱!天佑我军,破敌就在今日!随我——杀!” “杀——!” “杀啊——!”

    养精蓄锐已久的数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怒涛,又如同席卷一切的黑色风暴,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战意和杀气,向着那片已然陷入恐慌和混乱的袁军大营,发起了排山倒海、势不可挡的总攻!马蹄声、脚步声、兵甲碰撞声、呐喊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恐怖声浪,向着袁军席卷而去!

    真正的决战,随着乌巢的冲天烈焰,轰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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