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以双胞胎为赏赐的话,还是收了回去。
“换个条件。”房间中,昭庆目光平静地看过来,谈判道:“除了……画,也除了她俩,其余条件随便你开。”
李明夷摇头道:“在下只要画。”
二人对视着,彼此目光撞击在一起,愣是针锋相对起来。
长舒一口气的双胞胎姐妹大为惊奇,愈发好奇殿下为何如此作态。
不怪她们。
这涉及到昭庆一个极为私人的“癖好”。
恩,身为将军之女,她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书画一道,尤擅人物。
且喜爱为自己画像……这并不特殊,很多擅画之人,都做过类似的事,以此为癖好的也不少。
李明夷求购一幅公主画像,虽略有逾矩,略显轻佻,但也不至于令她反应这么大。
可关键在于……昭庆画的那类,怎么说呢,恩……该归属“私房写真”一类了。
当然,尺度并不大,也只是换些室内穿的衣裳,不同的扮相,摆出些体现美丽的姿态而已……
恩,高冷的坏女人包反差的。
这涉及到游戏画师一个精妙的巧思,在《天下潮》中,昭庆作为高人气角色,周边卖的飞起,而不同的换装,皆以自画像的形式出现。
李明夷还买过她的写真集和亚克力立牌……
可于昭庆而言,这无疑是极私密的闺房乐趣,连形影不离的双胞胎都不清楚,他怎么知道的?
昭庆心中有些惊悚,伴随着强烈的羞恼,耻感,还有一丝丝被外人戳破的刺激情绪。
她板着脸,很凶狠的模样,试图掩饰心中的慌乱。
眼前的少年在她眼中,愈发云山雾罩,神秘了起来。
还有……也更无耻起来。
“一万两。”昭庆沉默片刻,突然说道:“给你一万两白银。”
她愿意用一万两,买下自己的画不流失。
李明夷摇头:“在下对钱不感兴趣。”
“一套宅邸,”昭庆眼睛不眨,再次开价,“以你的身份,侯府那等宅子你拿不了,但城内好地段的三进大宅,随便你挑。”
李明夷依旧摇头。
昭庆气恼起来,俏脸含煞:
“你是不是以为,有了苏镇方做靠山,本宫无法奈何你?!”
对啊,不然呢……李明夷心中嘀咕。
若不是有了资本,他也不会兵行险着提出这个要求。
他当然不是恶趣味,虽说收藏前世二次元偶像私房是个蛮有成就感的事,但他没那么无聊。
他是故意的。
故意逾越雷池,突破昭庆的心理防线与底线。
在李明夷的计划中,昭庆是他的保护伞,日后随着势力愈发庞大,必然会遭遇朝廷的调查。
所以,他需要一个可靠又强力的靠山,而若自己只是有价值,于昭庆而言,这层关系是不够牢固的。
李明夷想要彻底与昭庆,乃至滕王这艘大船焊死,就必须不只是一个随从、门客或谋士。
而是在私人关系上,更进一步。
因此,他选择了这个突破口,踩在昭庆发飙与忍耐的交界线上。
只要能突破这一层,那在心理层面,二人的关系就会更紧密,这涉及到心理学上的机制。
就如前世某些公司臭名昭著的“破冰”,新入职的员工要暴露自己最私密的事,以此令彼此互信。更进一步,则是一同犯罪。
“呵呵,”李明夷笑了下,以退为进道,“殿下若不肯履约,大可将此事付之一笑,只当之前约定是你我玩笑而已。”
昭庆:“……”
她憋得很难受!
她绝不愿意给李明夷留下一个言而无信的印象,若是之前,倒也无妨。
承诺什么的……呵,别幼稚了。
可如今苏镇方摆明了因李明夷而靠拢过来,这个时候,她虽贵为公主,还真不敢将李明夷推远,甚至要竭力拉拢。
她甚至也早洞悉,李明夷故意将这个“人情”用在他自己身上,而非贡献出来,无疑也是存了私心……这是人之常情。
可代价于她而言,未免……
她几乎能想到,一旦画像交出,她就再难以在对方面前扮演高冷威严。
“罢了,在下还有些事,也不再叨扰。”李明夷见状,起身告辞。
转身就往门外走,心中默念:一、二、三……
“等等!”
身后传来昭庆的声音。
李明夷嘴角上翘,疑惑地转回身。
只见昭庆咬牙切齿的模样,深深看了他好一会,才蓦地嫣然一笑:
“李先生将本宫看做何等人?既是约定,岂有不遵守的道理?先生且稍等片刻,本宫这就取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忍了!
说罢,她盈盈起身,拖曳长裙,姿态优雅如高傲的黑天鹅,径直走出门去。
……
李明夷饶有兴致地坐下,抓了盘中花生吃,等了足足两盏茶功夫,昭庆终于折返回来。
手中攥着一只粉白的长长画轴,卷起来,用红绳系着。
这是她精挑细选了好一阵,自觉最无伤大雅的一幅。
她也不担心这画卷流出,一来任何胆敢暴露宣扬的,都将面临杀头的罪责。
二来,哪怕传出去,也没人回信这是真的,只会认为是某个画师有幸见了公主容貌后,自己臆想的。
“这是你要的。”
昭庆施施然回了贵妃榻,将画轴递过去,风轻云淡,仿佛里面画的不是自己。
“多谢殿下赏赐。”
李明夷微笑接过,随手就要解开红绳,接过“砰”的一声,画轴给眼疾手快的昭庆双手狠狠摁在了茶几上。
“……”
二人近距离对视,李明夷无语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昭庆很没风度地身体前倾,双手摁着画轴,脸色不大好看:
“你要做什么?”
“验货啊。”李明夷一本正经。
昭庆面无表情,语气幽幽:
“你觉得本宫会在这等事上作假?”
她的确不屑于作假,主要是无法接受陌生男子当着自己的面展开画卷观摩比对。
李明夷认真道:“殿下自然不会,只是……”
昭庆:“没有只是!本宫说不许就是不许!”
李明夷沉默了下,忽然眨眨眼,道:
“若是在下拿东西来换呢?比如……殿下想不想,让太子那边更痛一点?”
昭庆一怔,她神色倏然严肃认真了起来:
“什么意思?难道说,你还能挖来其他人?如苏镇方这般?”
涉及到正事,那点羞耻立即让位于利益。
李明夷主动收回手,将画轴放在小桌上,笑着摇摇头:
“在下可没那般神通广大。苏将军这种,放眼朝廷也是屈指可数的。当然,若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官员,在下倒的确还有信心,再笼络几个。”
昭庆也收回手,摇头道:“小官员就没必要了。”
她需要的是有分量的角色,杂鱼毫无意义。
李明夷笑容不改:
“不过,虽难以再挖人过来,但让东宫难受的方法不只有抢人,还有废人。”
“废人?”昭庆面露疑惑。
李明夷笑着点头:
“比如,想法子让太子那边有地位的官员被罢黜,丢掉手中权力。将之废掉。”
昭庆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这个她熟。
朝廷之上,权术斗争,最主流的其实便是彼此攻讦,将对手的人干掉。
可她很快又疑惑起来:“你不是说过,眼下手中没有什么对面官员的致命把柄?”
这个问题,她之前问过,李明夷给出的答案是改朝换代,很多以往的罪都不再是罪。
李明夷笑道:“谁说只有用以往的把柄,才能让人落马?”
昭庆美眸一亮,有心询问,但她已逐渐摸清这人的路数,知道是个喜欢打哑谜的,问了也白问,如今连拿捏他都难,只好问道:
“你可以废掉谁?”
李明夷目光闪烁了下,吐出一个名字:“户部,庄侍郎。”
昭庆一怔。
庄侍郎……正是前天庆功宴上,曾出现在二人面前的那个文官,三品大臣。
户部掌管钱财,户部侍郎只屈居尚书之下,位子之重要可见一斑。
甚至从实际出发,比苏镇方还重要。
苏镇方虽高,但终归只掌管禁军部分兵权,职权实在受限。
且受到颂帝直接管理,可以说,越是和平的时候,越没啥大权力……调集百十个士兵,都要被朝廷问责。
可户部侍郎,就大不一样了。
更关键的是……如今户部尚书位置空悬,而内定的尚书位子,乃是南周门阀,清河李家的家主。
而李家,是滕王这一派的支持者!
所以,庄侍郎实际上,是太子安插在户部的一根钉子,目的就是来制衡户部李尚书。
有庄侍郎在,户部尚书就无法将整个衙门打造成铁桶一块。
不只是他,包括之前严宽提到的户部五品郎中黄澈,之所以受到太子和滕王双方拉拢。
真实原因,就是因为彼此都要争抢对户部的掌控权。
太子想尽可能凿入更多的钉子,滕王则要尽可能拔除钉子,为户部李尚书扫清障碍。
因此,当李明夷提到这个名字,昭庆狠狠地心动了!
“可是……”她美眸又透出浓烈的怀疑,“你是不是,又在戏耍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