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道统是凭着法脉而立,先有法脉,才能尝试立道统。也对,前贤走过,后人跟上,这才能叫‘道途’。”
“如此说来,魔道不可滥杀,法脉不可妄为,也许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路线?上头的大人,需要草芥凡夫存在于道统之下,法脉之中?”
“啧啧,差点让阎浮浩土多出第五座道统,哪怕过得十二万年之久,剑修始终独领风骚,要压其他修士一头……这‘剑道’风采真叫人神往。”
等到结课已是申时末了,姜异坐在角落久未起身,默默消化着徐长老这堂“半公开课”,慢慢梳理所知内容。
平心而论,确实是没甚干货。
那位传功长老几乎不谈修炼事宜,哪怕提及道法秘要也如蜻蜓点水一笔带过。
摆明藏着掖着,没打算教真东西。
难怪贺老浑咬紧牙关倾家荡产,坚持上了十一堂课都没任何收获。
“偶尔可以听个一两次,就当增长见识了。”
姜异思忖,徐长老的半公开课水归水,却能让困顿在外门的自个儿开阔眼界。
一分钱一分货,数百符钱就想参习大道,炼无上法。
确实是痴人说梦想得太美。
姜异缓缓起身,离开蒲团,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薄雾暝瞑,遮掩日头,盖住辰光。
该返回外门了。
内峰虽好,却不是自己可以久留的地方。
“这位师弟,请留步!”
姜异刚打算沿着原路归去,忽地听见人声传来。
这熟悉的句式,让他心头一紧。
“不知这位师弟隶属外门哪座峰头?”
姜异转身一看,那人三旬有余,宽脸浓须,生得方正。
刚才徐长老讲课之时,对方所坐蒲团似乎离着自己不远?
看样子同为外门凡役?
他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与来历,打个稽首好声道:
“姜异不才,在赤焰峰淬火房中当差。敢问师兄又是哪座峰头?”
“原来是杨执役门下。我乃养魂峰制幡房的,姓王名横,家中排行老七,大家都叫我‘王七’。”
姜异心生诧异,他极少与其他峰头的凡役打交道。
原因也简单,没太多机会来往。
外门四峰固然相隔不远,却也不近,往返要些时辰。
况且彼此不在同一工房,更难产生什么深厚情分。
“原来是王师兄当面,请问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大家都是外峰凡役,又都有入内峰之志向,以后可以多多亲近。”
王横哈哈笑道,十分爽朗:
“我看天色不算太晚,姜师弟可有兴趣去启功院附近的‘合水洞’一叙?”
姜异略作忖度,洒然笑道:
“承蒙王师兄瞧得起,师弟却之不恭了。”
王横态度更添几分热络,引着姜异前去合水洞。
据王横所说,那座合水洞,乃是悬于陡崖之上的三层高吊脚楼。
一楼大堂吃饭聊天,二楼喝茶赏景,三楼则辟出几间静室,让内峰弟子打坐修炼。
算是观澜峰上一好去处。
半道上,两人闲聊互相攀谈,倒是颇为愉快。
“姜师弟可能觉得我过于唐突。”
王横轻声道:
“外门之中如你我这般身为凡役,心向内峰,舍得花符钱进来的极少。
更多都讨个生活,攒够钱了,便下山过舒服日子。”
姜异颔首,外门凡役众人百态,活法各不相同。
“工房日子苦累,想要兼顾修炼,难上加难。
所以咱们这些人更该抱团取暖,互帮互助!否则如何久留在内峰!
徐长老走后,我看姜师弟你久未离开,便觉得是个好学之人,这才出言挽留!”
姜异嘴角扯动,没想到身在魔道,竟然还能听见味道如此纯正的“心灵鸡汤”。
难得啊!
差点以为走错地方,跑到东胜洲仙道了!
“王师兄,外门凡役聚在一起……”
姜异故作迟疑。
“我明白你的意思,姜师弟。”
王横领着姜异来到合水洞,他想必是常客,进门便被小厮迎到上等房间。
“先上一壶‘碧螺茶’,两碟瓜果。
稍后还有人来,再点酒菜。”
王横吩咐一声,便请着姜异坐下,接着道:
“你必然是觉得凡役位于外门底层,纵然成群结伙也没甚气候。
姜师弟,恕为兄直言,这是你眼界窄了,格局小了。”
姜异闻言也不恼,诚恳问道:
“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王横美美呷了一口热茶,耐心说道:
“牵机门虽非大派,却受着昭国供奉,占着数百里地,产业坊市齐全,也算一方势力。
那位柳掌门更是练气十重,矢志要登顶十二重楼以筑道基,放在北邙岭亦是响当当一号人物。”
嚯!
姜异眼睛一亮升起兴致,这位王师兄的“讲课”比徐长老要有干货!
值得一听!
“道统治下,上进机会都在各座法脉里。哪怕是练气乡族侥幸得了机缘,拿到高品诀要,培养修道根苗,最后还得求个法脉符诏,开山立派!”
眼见姜异感兴趣,王横就好为人师一回,仔细分说:
“与其费劲折腾,许多练气乡族干脆把好苗子送进门派。
并非是叫他们做牛做马,而是倾力供应资粮,以求谋个正经弟子的位子。
等百十载过去,几代人前仆后继,说不准就养出个拔尖道材,一飞冲天了!”
王横瞥了一眼神色未变的姜异,又补充道:
“而今雄踞北邙岭的照幽派,富康两家,便是如此发迹。”
姜异听明白了,他不由想到曾在冰火洞遇到过的郑大江,对方大抵就属这一类。
背后有着乡族支撑,摸得到门路,不必苦哈哈做工,反而野心勃勃要当一房执役。
可跟我有啥关系?
姜异脸色古怪。
这位王师兄好像看走眼了。
自个儿并非乡族出身,祖上三代皆为凡人,根正苗红的小镇少年。
没等他先开口,上等房间就陆续来人。
王横起身招呼,顺势介绍姜异:
“这位是姜师弟,人在赤焰峰淬火房当差。
今日徐长老开坛讲课,我见他气宇非凡,便就带来与诸位结识一番。”
继而,王横又对着姜异说道:
“卢昀卢师兄最为年长,已在采药峰待了二十一年,我们需要年份足的好药,都托他帮忙……”
“赵芳赵师弟年纪最小,也是赤焰峰的,被安排到‘磨刻房’……”
“这位是李若涵李师妹,休看她年岁与你差不多,已经是缝衣峰织线房的检役了……”
挨个讲了一遍,王横引得众人入座,这位王师兄果真长袖善舞,跟谁都能讲上几句,调侃说笑。
待到大家坐定,一盅盅熬煮许久的灵膳好药送上,王横不急着开动,缓缓说道:
“卢师兄乃‘密阳卢族’,家中老祖练气六重……赵师弟跟我半个老乡,同样出身大林湖……李师妹可就了不得,鼎鼎有名的昭国世家‘博郡李族’,有练气八重的老祖坐镇。”
“对了,还没来得及问,姜师弟是何方人士?我想想,北邙岭有两座姜家,一为‘长岭姜族’,一为‘龙丘姜族’……”
王横笑意盈盈,满眼期待望向姜异:
“不知姜师弟出身哪一乡族?”
姜异昂首挺胸毫不怯场,正色回道:
“在下从小在牯岭下的镇子长大,非要论的话,勉强可算个‘牯岭姜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