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铁壁城高耸的城墙染上了一层悲壮的橘红。赵明轩在王副将及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沿着马道缓步巡视。
城墙上,士兵们正在紧张地进行战前最后的准备,滚木礌石堆积如山,锅里的热油翻滚着气泡,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床弩的弓弦被绞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
王副将落后赵明轩半个身位,目光扫过城下远处隐约可见的胡人游骑,眉头紧锁,似乎忧心忡忡。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恰好能让赵明轩听清:
“将军,胡人势大,二十万铁骑漫山遍野,光是这声势就足以撼动军心。我军虽勇,但兵力悬殊…依末将看,是否…是否应考虑暂避锋芒?或者,向朝廷再次紧急求援,请陛下速发援兵?”
赵明轩脚步未停,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城防的每一个细节,口中淡淡道:“王将军,方公子离城前,早已定下‘凭城固守,伺机反击’之策。铁壁城城高池深,粮草军械充足,何须暂避锋芒?至于朝廷援兵…”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孙司马不是已经将求援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吗?结果如何,王将军心里应该清楚。”
王副将脸色微变,他当然清楚,那些求援文书多半石沉大海,朝廷里某些人正巴不得铁壁城陷入苦战,甚至…城破人亡。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换了个角度:“将军,方公子之策固然精妙,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末将并非质疑公子,只是觉得…如此重担全压在将军一人身上,实在令人担忧。不若…不若由末将等分担一些,比如这四面城防的指挥…”
他又开始旁敲侧击,意图分权。
赵明轩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矢,直刺王副将。他脸上最后一丝温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被屡次挑衅后的怒意。
“王副将!”赵明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城墙上传开,引得附近不少士兵都悄悄看了过来,“你似乎对带兵出战,很有信心?对本将军的指挥,很有意见?”
王副将没料到赵明轩会如此直接,心中一凛,连忙躬身:“末将不敢!末将只是…”
“不必只是了!”赵明轩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既然王将军如此忧心战局,又自诩经验丰富,本将军便给你一个机会!”
他抬手指向城外远处那烟尘升起的方向,声音冷冽如刀:“胡人前锋距此已不足二十里,其斥候游骑嚣张跋扈,视我铁壁城如无物!本将军命你,即刻点齐三千精锐步卒,出城迎战!务必击溃其前锋游骑,挫其锐气,扬我军威!”
什么?!三千步兵,出城迎战二十万胡人大军的前锋?!这根本不是打仗,这是送死!是要他王某人带着三千儿郎去填胡人的马蹄!
王副将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浸湿了内衫。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恐:“将…将军!您…您这是要让末将去送死啊!三千步兵,如何能敌胡人铁骑?这…这命令,末将无法接受!”
情急之下,他甚至搬出了自己的靠山,声音带着一丝尖锐:“末将…末将可是京城兵部备案的副将!您不能…”
“不能什么?!”赵明轩厉声喝道,一步踏前,强大的气势压迫得王副将几乎喘不过气,“这里是北疆!是铁壁城!军令如山!”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面玄铁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古老的“城主”二字,边缘有龙纹环绕,在夕阳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这正是铁壁城最高权力的象征——城主令!见令如见城主本人!
“城主令在此!”赵明轩将令牌高高举起,声音如同惊雷,传遍整段城墙,“王副将,你敢抗命?!”
刹那间,周围所有的士兵、军官,无论之前在做什么,此刻全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面玄铁令牌上,随即又看向面无人色的王副将。城墙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北风呼啸的声音。
抗命?在战时,面对代表最高权威的城主令抗命,那是立斩不赦的死罪!就算他背后有京城的关系,此刻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王副将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看着那面冰冷的令牌,又看向赵明轩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终于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城主,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拿捏、试探的晚辈了。他是真的敢杀人,真的敢用最酷烈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权威和军令!
“末将…末将…”王副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感受到了周围士兵们目光中的审视、鄙夷,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他知道,自己如果此刻退缩,不仅兵权捞不到,以后在铁壁城也将威信扫地,再也无法立足。
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晕厥。但求生的本能和一丝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出城是十死无生,违令是立毙当场!他根本没得选!
最终,在赵明轩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在城主令的无形威压下,王副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颅深深低下,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末…末将…遵令!”
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说完之后,他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被两名亲卫架着才勉强站稳。
赵明轩冷冷地收回城主令,声音不带一丝波澜:“点兵去吧,王将军。本将军在城头,等着为你…擂鼓助威!”
王副将在亲卫的“搀扶”下,失魂落魄、脚步虚浮地走下了城墙。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城墙上的守军们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看向赵明轩的眼神中,都多了一丝真正的敬畏。这位年轻城主,用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式,确立了不容挑战的权威,也狠狠打击了内部试图搅风搅雨的势力。
赵明轩不再去看王副将,他转身,面向城外越来越近的胡人烟尘,手按剑柄,挺直了脊梁。他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这只是内部整顿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加残酷的大战在等着他们。
约莫半个时辰后,铁壁城的侧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王副将顶盔贯甲,骑在战马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绝望下的疯狂。他身后,是三千名同样面色凝重、眼神决绝的步卒。这些士兵大多是他的旧部,此刻也被绑上了这辆赴死的战车。
“出击!”王副将嘶哑着嗓子,挥下了手中的战刀。
三千步卒排着还算整齐的队列,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相对安全的城墙庇护,向着远方那如同乌云般压来的胡人前锋迎去。城头上,战鼓声“咚咚”响起,节奏缓慢而沉重,更像是送葬的哀乐。
赵明轩站在旗门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支渺小的队伍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的战场。他身边,哲别不知何时出现,低声道:“将军,此举是否…”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赵明轩打断他,声音冷硬,“内部不稳,何以御外侮?不借此机会除掉这个隐患,清除京城伸过来的手,大战一起,后方起火,后果不堪设想。”
赵明轩深知攘外必先安内,不除内患,随时可能爆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