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点了安神香,伴着淡淡的香气,秦婉宁很快便进入梦乡。
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长到她似乎梦到了和谢临渊的所有,梦到她及笄那一日,太子谢临渊亲自为她簪上玉簪,把她抱在怀里笑弯了眼。
梦到成亲那一晚,谢临渊毫无节制,她一边哭一边骂他坏蛋还打了他好几个巴掌。
梦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谢临渊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说会一直一直陪着她。
梦到她抱着怀瑾走在小路上,谢临渊毫不费力地抢走了怀瑾,亲手把长剑扎在她的胸膛上。
怀瑾一口一个‘娘亲’地叫着,竟然换不回他的半分心软。
她口吐鲜血,问谢临渊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
谢临渊没有回答。
曾经的爱与恨真的不是梦,已经醒来的秦婉宁发现泪水湿了半边枕头。
梦中那个问题的答案她一直告诉自己不重要。
可是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她真的想知道,她沈清婉、他们定国公府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他谢临渊?让他随意地扣上‘功高震主’的罪名,杀人灭口!
“主子怎么哭了?”雨燕点燃一盏蜡烛,放到秦婉宁的床头,又拿着帕子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滴,“可是想念老爷和大少爷了?”
秦婉宁缓了好一会儿,看到床前不仅有雨燕,还有被谢临渊派来伺候她的菡萏,而她也懒得应付。
“无妨。”她的声音里还夹杂着哭腔,“你们都去休息吧。”
雨燕不肯走,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抚,小声说道,“主子,奴婢在这里陪着您。”
菡萏守在床榻边,看着床榻上的女子,竟然也想寸步不离地伺候好她。
菡萏很想问她一个问题,她会是主子吗?
想知道这个问题的不止有菡萏,还有在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的谢临渊。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湿了谢临渊的便服,但是他毫不在意。
李德海可急得不行,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首,小声劝道,“陛下,龙体要紧,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李德海伺候谢临渊十几年,亲眼见证了他和沈清婉的相识、相知、相爱和天人永隔,他深知谢临渊的自责和痛苦,也理解他见到秦婉宁的种种举动。
或许正因为这样,劝他的话到嘴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谢临渊站了两个多时辰,都快站不住了,才被李德海扶着去歇息,还要回去上早朝,这一夜,他也就睡了一个多时辰。
谢临渊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屏风外一位女子在为他整理朝服,下意识地以为是沈清婉。
他立刻起身,可那女子走进来的那一刻,他却大失所望。
“你怎么来了?”
纯妃跪在地上,“是……是太后娘娘派人传话说陛下彻夜未归,让臣妾一早过来伺候陛下的。”
“母后何必折腾?”谢临渊站在床榻前,由着李德海和几个小太监伺候他穿上朝服,也不让纯妃起身。
“朕记得在东宫的时候,你是最安分守己的。”
纯妃抿着唇,“臣妾知道自己的位置,不敢奢望陛下的怜惜,只是臣妾和陛下一样是懂得孝道之人,太后娘娘的吩咐,臣妾不敢不听从。”
谢临渊抬起矜贵的手整理着朝珠,他知道太后的用意,既然如此,那他就给纯妃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屏退众人,背对着纯妃站定。
“朕是重孝道,可朕才是天下之主,太后与朕,你只能得罪一个。”
谢临渊给纯妃的不是选择,因为纯妃不敢得罪他。
“臣妾听陛下的吩咐。”
谢临渊咳了一声,“那你就给朕演好一个宠妃,记住,只是演。”
“朕让你说什么你便说什么,朕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纯妃不知道谢临渊要做什么,也不敢多问,“臣妾遵旨。”
一刻钟之后,谢临渊带着纯妃从偏殿里出来,对后妃一向冷淡的谢临渊竟然在和纯妃说笑。
李德海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情况?
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
看着谢临渊咳嗽了几声,李德海立刻上前,和纯妃一起搀扶着他上了銮驾。
秦婉宁正要回府,站在马车前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谢临渊还真是多情啊。
*
昨夜谢临渊几乎折腾了一夜,又淋了很长时间的雨,早朝之后就发起了高热。
龙寝内,李德海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吩咐底下的人煎药、准备热水和降温的帕子。
再看谢临渊,明明发着高热,咳嗽就没有停下过,手里还翻看着奏折。
“陛下,您歇一会儿吧。”李德海呈着汤药上来,“您先喝药。”
谢临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拿着帕子擦干净唇瓣之后,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李德海上前扶着他躺下,把奏折放在床头劝道,“陛下,太医嘱咐您要好好地休息,您就歇半个时辰,行吗?”
“聒噪。”谢临渊神情不悦,还想去拿奏折。
李德海说了句僭越的话,“陛下,先皇后娘娘若是知道您不爱惜自己的龙体,定然也担心。”
这话真的劝住了谢临渊,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床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李德海蹲在地上劝怀瑾先去用午膳,可他不听,抿着小嘴儿等着谢临渊醒来。
“父皇,您醒了?”怀瑾没有立刻扑到他的怀里哭闹,而是走到矮几前,端着一盏温水慢慢走到谢临渊面前。
“父皇,您喝水。”
谢临渊已经退热,但口中甚是干涩,用了这盏满是怀瑾孝心的温水正好缓和了不少。
“怀瑾长大了。”谢临渊欣慰地笑了笑,他有时很庆幸,把他们的孩子教导得懂事知礼。
怀瑾被夸,便有些得寸进尺,整个人扑到谢临渊的大腿上,“父皇,儿臣下午可以不去尚书房照顾父皇吗?”
“自然不行。”谢临渊一个眼神,李德海赶紧上前把怀瑾抱远。
“万一父皇传染给你怎么办?生病了可是要吃药的,你不是最怕苦了吗?”
或许是真的担心谢临渊,怀瑾连苦都不怕了,被李德海抱着,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我就要陪着父皇。”
他没有母后了,他不想让父皇生病。